孟子的智慧
亞聖孟子的智慧
編者序
後學一向非常景仰孟子高超的智慧與他那無礙的辯才,但真正比較深入地研讀《孟子》其實是最近的事。過去的一兩年來,發表了一系列作品之後,曾經想過要寫本有關孟子的書,但並沒有確切的計畫。
最近,已經記不起來是什麼時候,開始動筆編寫這一本《亞聖孟子的智慧》了。只記得有位傑出的講師問我:何不趁現在時有餘裕,整理一些儒家經典?就在這位講師問後學的當時,這本《亞聖孟子的智慧》已經在稍早不經意的情形下開始整理,這時候已經完成了一半。這事情想起來也有些好玩。
說起孟子這位偉大的人物,真叫人浩嘆他偉大的人格與情操,以及捨我其誰的胸懷。他那對拯救世道人心的擔當,真令人讚嘆,尤其他那不知不慍的修養,對頑固份子耐心地化導…等更叫後學佩服。後學在編譯「孟子的無奈」這篇時,後學曾經被他那種熱心救國救民的情懷以及溫柔修養的火候,感動得不能自己。
孟子跟孔子是不同年代的人,但是孟子承繼了孔子的薪傳,發揚儒家思想,讓儒家思想更加輝煌燦爛,也使得孟子成為儒家第二號偉大的人物。
這兩位聖人都生在戰國時期,他們的處境一樣,都非常艱難,以致他們偉大的理想都沒有得到應有的發揮,算起來都是悲劇性人物。
他們不只是處境一樣,連行為模式都幾乎一模一樣。不同的是:孔子講仁講禮,孟子除了孔子的仁禮之外,還提倡義。孟子在這方面的貢獻,使得儒家的人道思想體系更加完備,這也是孟子一生最偉大的成就之一。
孟子的性善論應該是他個人最具代表性的學說。孟子真不愧為當代最偉大的演說家,他談性談仁談義,他美妙的比喻鞭辟入裡,讓異端邪說啞口無言;他高明的分析能力也讓世人明瞭人性本善。
孟子的思想,一般人很少去研究,但對於一個作為聖賢門徒的人來說,孟子思想不能缺少。正如孟穎所言:在人格教育的範疇裡,儒家經典所提供的功能,《大學》猶如藍圖,《中庸》猶如施工,《論語》猶如建材,《孟子》猶如裝潢。孟子思想可以說是完美人格的最後修飾。
這本《亞聖孟子的智慧》是根據後學對道的體認,選擇《孟子》中比較因應現代需求,也比較易懂而且精采的片段,冠上主題,加以演繹,並加註後學個人見解《講述》而成。
這本書不能代表孟子思想的全部,只是後學所認為最重要的部分,提供給大家做參考,但願能對大家有所幫助!如有謬誤的地方,敬請原諒並請指教!
後學慈惟仁謹識
公元二O O二年孟春於淡水
為政篇一
何必曰利
孟子見到梁惠王,梁惠王說:「老人家不遠千里而來,將給我國什麼利益?」
孟子說:「大王何必言利?也不過是仁義而已!假如君王說:『如何能利我國?』大夫說:『如何能利我家?』平民百姓說:『如何能利我自身?』如此上上下下交互爭奪利益,那麼國家就危險了。萬乘之國之中,弒殺天子的人必定是享有千乘兵車的公卿;千乘之國裡,殺害國君的人必定是享有百輛兵車的大夫。從萬乘天子取得千輛兵車,從千乘國君取得百輛兵車,這種比例已不算少,如果把利益擺在義的前頭,則大家就會互相爭奪,不爭奪不滿足。沒有講仁愛而拋棄自己父母的,也不會有講義理而怠慢自己的君上的。大王也講講仁義吧!何必一定要講利呢?」
講述
戰國時期各諸侯利益薰心,都想迅速稱霸群雄,盡講利益不講道義,見到時代導師孟子,開頭就問孟子帶來什麼利益?孟子不慍不火,回梁惠王:「何必非講利不可呢?我帶來的只是仁義而已。」
孟子說,如果全國上上下下都跟大王一樣只講求利益的話,大家互相爭奪,國家就危險了;如果大家都講道義,互相照顧,人民百姓以及大臣之中,有誰會忘掉大王呢?所以仁義才是根本,才是法寶。
今日道場上仁還有人講。仁有大仁、小仁以及婦人之仁。不管這個仁是大仁、小仁或是婦人之仁,總歸還有人講,至於義嘛!已經少人問津了。
原典
王曰,「叟,不遠千里而來,亦將有以利吾國乎?」
孟子對曰,「王何必曰利?亦有仁義而已矣。王曰:『何以利吾國?』大夫曰:『何以利吾家?』士庶人曰:『何以利吾身?』上下交征利,而國危矣!萬乘之國弒其君者,必千乘之家;千乘之國,弒其君者,必百乘之家。萬取千焉,千取百焉,不為不多矣;茍為後義而先利,不奪不饜。「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,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。王亦曰仁義而已矣,何必曰利?」
王道之始
梁惠王對孟子說:「寡人對於國事也算是盡心了。河內地區發生饑荒,我便一方面把一部分人民移到河東,一方面又把食物配達河內。河東鬧饑荒時也採同樣做法。考察了鄰國的政情,沒有像寡人如此用心的,可是鄰國的百姓沒有減少,我國的人民也沒增加,為什麼?」
孟子回話說:「大王好戰,我就以戰事來作比喻。當鼓聲咚咚響起,士兵前進殺敵,可是一與敵兵接觸便棄盔甲拖曳著兵器退下來。有些士兵退後一百步,有些士兵退後五十步。退後五十步的士兵嘲笑退後一百步的士兵。大王認為如何?」
梁惠王說:「雖然退後不到一百步,但他也是叛逃啊!
孟子說:「大王如果知道這個道理,就不要期望大王的人民會比鄰國多了。為政只要不耽誤農人耕種時令,五穀便吃不完;太密的漁網不入淺池,魚蝦就吃不完;斧頭砍刀依一定時令入山林伐木,木材就用不完。五穀魚蝦吃不完,木材用不盡,這便能使人民養生送死的需要沒有匱乏。養生送死沒有匱乏便是王道之開端。每一戶五畝地的宅旁種一棵桑樹,那麼五十歲的人便可以綢緞衣裳了,雞鴨禽畜繁殖不誤時,七十歲的長者便可以食肉了。每家給他百畝地,不因公差而誤了耕種的時令,那麼一家幾口便可以不怕饑餓了。然後更進一步嚴格實施學校教育,教導以孝悌的道理,如此一來,頭髮斑白的人便不必挑重擔而行於路上。七十歲以上的人可以吃肉穿綢,年輕的人也能不饑不寒,這樣子不稱王於天下是不會有的。當今之國君豢養豬狗奪去民食,路上有餓死的屍體而當局還不發餉賑災,等到人死了,還說不是我害死他們的,是凶年造成的。這跟拿刀殺人,說不是我殺的,是刀殺的,有什麼兩樣?作君王的能負起責任不推諉給凶年,能這樣,天下人自然就來歸順了。」
講述
梁惠王問孟子說,他已經非常盡心了,為何鄰國人民不來歸順?孟子說他五十步笑百步,也沒有盡到做君王的責任。
孟子告訴他:要盡到做君王的責任必須關心百姓的生計,不耽誤百姓農作時令,規劃人民的生活,給人民足夠的土地,教導人民耕種外還種桑養禽畜,並且不濫伐樹木,濫捕魚蝦,生活自然富足;然後教之以孝悌,好讓家庭和樂,社會和諧。作君王的能做到這些,天下自然歸服。這便是王道的開始。
梁惠王認為自己已經盡心,其實他做得並不夠,所以孟子認為他沒盡到做君王的責任。我們也跟梁惠王一樣,經常感覺上自己已經盡心了,可是事實上我們做得還不夠。事情如果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,可能還有改善的空間;如果我們檢討改進,效果或許會更好。
原典
梁惠王曰:「寡人之於國也,盡心焉耳矣!河?凶,?移其民於河東,移其粟於河?;河東凶亦然。察鄰國之政,無如寡人之用心者;鄰國之人民不加少,寡人之民不加多:何也?」
孟子對曰:「王好戰,請以戰喻。填然鼓之,兵刃既接,棄甲曳兵而走,或百步而後止,或五十步而後止;以五十步笑百步,則何如?」
曰:「不可。直不百步耳,是亦走也!」
曰:「王如知此,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。不違農時,穀不可勝食也;數罟不入洿池,魚虌不可勝食也;斧斤以時入山林,材木不可勝用也;穀與魚虌不可勝食,材木不可勝用,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;養生喪死無憾,王道之始也。五畝之宅,樹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;雞豚狗彘之畜,無失其時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;百畝之田,勿奪於時,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;謹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,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;七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饑不寒;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!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,途有餓莩而不知發;人死,曰:『非我也,歲也。』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,曰:『非我也,兵也!』王無罪歲,斯天下之民至焉。」
不忍之心可以行王道
齊宣王問孟子說:「齊桓公、晉文公之霸業,可講來聽聽嗎?」
孟子回答:「孔子的門徒沒有講到這兩位霸主的事業的,所以後世沒有傳述,為臣也沒有聽聞過,假使大王一定要我說的話,就請讓我們說說王道吧!」
宣王說:「要怎樣的德行才能夠稱王於天下?」
孟子說:「能保護人民的話,想統一天下就沒有人能夠阻撓了。」
宣王說:「像我這樣子,可以做到如你所說的保護人民嗎?」
孟子說:「可以的!」
宣王說:「何以見得?」
孟子說:「我曾聽胡齕說過:君王坐在堂上,有個牽著牛經過堂下的人,王看見了就問要把牛牽到何處?牽牛的回答預備殺了牠,取牠的血塗新鑄的鐘。王說:放了牠,我不忍心看牠顫抖的樣子好像無辜要送死似的。牽牛的人說:這麼說,是要廢掉取血塗鐘的事囉!王說:怎麼可以廢掉呢?用羊代替吧!不知有沒有這回事?」
宣王說:「有的!」
孟子說:「有這種心,擴充開來便足以實行王道政治了。百姓都以為王吝惜一頭牛,但臣知道王是不忍心看這頭牛去送死。」
宣王說:「對!真有這樣的百姓哩!齊國雖小,我怎麼會吝惜一頭牛,我只是不忍心看到牠恐懼顫抖,一副無辜受死的樣子,所以以羊代替。」
孟子說:「王也不必責怪那些百姓誤會王為吝惜一頭牛。拿一頭小的羊去換大的牛,他們怎麼會了解王的用心呢?王如果只因為不忍心牠無辜受死,那麼牛羊有什麼差別呢?」
宣王說:「這到底是什麼存心呢?我並非吝財才以羊替代牛,以表面上看,百姓誤會我為吝惜一頭牛也是應該的。」
孟子說:「這也沒什麼關係,這正是行仁的法則,因為只看見牛顫抖的樣子而沒有看到羊啊!一個君子對於動物,看見牠生便不忍看見牠死,聽到牠怕死的聲音便不忍吃牠的肉,所以自古君子遠庖廚是也。」
宣王聽了這番解釋,很愉悅地說:「詩經上說:『別人有心事,我能揣度得出來。』就像在說夫子了。這件事是我做的, 但回想起來卻想不出當時是什麼心理,經過夫子一說,我的心很能同感。不過這個心合於王道,又是怎麼回事呢?」
孟子說:「假使有人來告訴君王:『我的力氣可舉三千斤重的東西卻不能舉起一根羽毛;我的視力能夠看清秋天鳥換毛後的細毛尖端卻看不見一車子柴草。』大王你會相信嗎?」
宣王說:「不相信!」
孟子說:「現在君王的恩惠能涵蓋禽獸,而功德卻不能施於百姓。這是什麼緣故呢?上面所說的不能舉起一根羽毛是不肯用力;一車柴草看不見是不用眼睛;百姓不能保護是不施用恩典。所以君王不實行王道政治是不肯實行而不是力量不能夠啊!」
宣王說:「不肯與不能究竟有什麼差別?」
孟子說:譬如手挾著泰山跨越北海,告訴人說我不能,這是真的不能;又譬如為長者折枝,告訴人說我不能,這是不肯,不是真的不能。大王不實行王道政治不是挾泰山跨北海一類的不能,而是折枝一類的不肯。
講述
凡人皆有惻隱之心,這個惻隱之心擴而充之,於大眾可以行大愛,於國君則可以行王道。因此,惻隱之心即是仁的表現,也是王道的基礎。孟子藉著宮中聽來的小事為題,勸齊宣王實行王道。孟子告訴齊宣王他有稱王於天下的潛力,雖然孟子費盡唇舌東比喻西比喻,孟子闡釋了何謂不為?何謂不能?但最後還是沒把齊宣王說動。
惻隱之心就是慈悲心。修行人擴充惻隱之心就是涵養慈悲心;慈悲極至即是仙佛菩薩的胸懷。
然而慈悲有慈悲的真義,佛法上講「悲智雙運」,慈悲必須以智慧來輔佐,簡單地說,想慈悲布施也要懂得衡量相關的因緣狀況,再給予適當濟助。沒有智慧的慈悲可能是濫慈悲,濫慈悲會引起一些不良的後果。譬如說,會姑息壞人或寵壞別人,甚至會讓不肖之徒拿來當弱點利用而行詐騙之實。舉個例子來說,時下有許多人假冒慈善之名向大眾勸募,被勸募的人如果不問青紅皂白就慈悲施捨,那也是濫慈悲,或者別人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都慈悲答應,這也是濫慈悲。濫慈悲不但對人沒幫助,反而會害了別人,也害了自己。
原典
齊宣王問曰:「齊桓晉文之事,可得聞乎?」
孟子對曰:「仲尼之徒,無道桓文之事者,是以後世無傳焉,臣未之聞也。無以,則王乎?」
曰:「德何如則可以王矣?」曰:「保民,而王莫之能禦也。」
曰:「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」曰:「可。」曰:「何由知吾可也?」
曰:「臣聞之胡齕曰:『王坐於堂上,有牽牛而過堂下者;王見之,曰:「牛可之?」對曰:「將以釁鐘。」王曰:「舍之;吾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。」
對曰:「然則廢釁鐘與?」
曰:「何可廢也?以羊易之。」』不識有諸?」
曰:「有之。」曰:「是心足以王矣。百姓皆以王為愛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。」
王曰:「然,誠有百姓者,齊國雖褊小,吾何愛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無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。」
曰:「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;以小易大,彼惡知之?
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,則牛羊何擇焉!」王笑曰:「是誠何心哉!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。」
曰:「無傷也,是乃仁術也,見牛未見羊也,君子之於禽獸也,見其生,不忍見其死;聞其聲,不忍食其肉:是以君子遠庖廚也。」
王說曰:「詩云:『他人有心,子忖度之。』夫子之謂也。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;夫子言之,於我心有戚戚焉;此心之所以合宜王者,何也?」
曰:「有復於王者曰:『吾力足以舉百鈞,而不足以舉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見輿薪。』則王許之乎?」
曰:「否。」「今因足以及禽獸,而功不至於百姓者,獨何與?然則一羽之不舉,為不用力焉;輿薪之不見,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見保,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為也,非不能也。」
曰:「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?」曰:「挾太山以超北海,語人曰:『我不能。』是誠不能也,為長者折枝語人曰:『我不能。』是不為也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;王之不王,是折枝之類也。」
與民同樂
齊宣王問孟子說:「文王養鳥獸的園子,方圓七十里。有這事嗎?」
孟子說:「在古書上是有的。」
宣王說:「真的有這麼大嗎?」
孟子說:「人民還以為太小哩!」
宣王說:「我養鳥獸的園子才四十里,人民卻以為太大。這是什麼緣故?」
孟子說:「文王的園子方圓七十里,割草的砍材的可以到裡面去,打野雞野兔的都可以進去。因為是與民共有,所以人民認為太小,這難道不應該嗎?我初到齊國邊境,先問齊國最大禁令,才敢入境。聽說郊關裡面有個園子方圓四十里,那麼這四十里便好像是齊國境內的一個陷阱,人民以為太大不也是合理的嗎?」
講述
在上位的人只要能為民設想,多建些公共設施讓百姓普遍的使用,那麼建得再多,百姓都不會怨言,只怕在上位的人花費民脂民膏建設私人樂園,讓特權使用,又妨礙外圍環境,才會惹人厭惡。齊宣王的園子便是一個不受百姓歡迎的園子,所以人民嫌它太大。
原典
齊宣王問曰:「文王之囿,方七十里,有諸?」孟子對曰:「於傳有之。」
曰:「若是其大乎?」曰:「民猶以為小也。」
曰:「寡人之囿,方四十里,民猶以為大,何也?」
曰:「文王之囿,方七十里,芻蕘者往焉,雉兔者往焉,與民同之;民以為小,不亦宜乎!臣始至於境,問國之大禁,然後敢入。臣聞郊關之內,有囿方四十里;殺其麋鹿者,如殺人之罪;則是方四十里,為阱於國中;民以為大,不亦宜乎!」
苛政如殺人
梁惠王說:「寡人願安心承聽夫子的教誨。」
孟子回答說:「用木棍或刀殺人有沒有差別?」
惠王說:「沒有差別。」
孟子說:「當今國君廚房裡有肥肉,馬廄裡有肥馬,但人民臉上卻有饑色,荒野有餓死的屍體。如此養著禽獸餓著饑民與率領著禽獸去吃人是一樣的。野獸相互吞食,人尚且厭惡,更何況為人民父母辦裡國家政務的人也免不了率領禽獸吃人,怎麼能算是做人民的父母呢?孔子說:最先製作陪葬木人的人不會有後代。因為製作的木人太像真人而陪葬死人,孔子尚且要斥責,怎麼可以讓活著的人饑餓而死呢?」
講述
政府是為保護人民而設,如果政府不能給人民安定的生活,政府的責任就沒有盡到。如果政府的政策不好,害人民的身心不得安寧,這樣的政治叫做苛政。「苛政猛於虎」,苛政害人比個別的傷害案件更嚴重,因為它害人的層面太廣大太久遠,廣大的人民都要受害。
孟子告訴梁惠王,由於他的愛民不夠,政策不對,造成了饑民餓莩,其實跟真正的殺人是沒有兩樣的。
同樣的道理,道場是給信眾安身立命的地方,如果道場的執事當局愛心不夠,政策不對以致信眾安身立命出了問題,那是等於在傷害信眾的慧命。殺人傷害人命已經不行了,更何況是傷害慧命。
原典
梁惠王曰:「寡人願安承教。」
孟子對曰:「殺人以梃與刃,有以異乎?」
曰:「無以異也。」「以刃與政有以異乎?」
曰:「無以異也。」
曰:「庖有肥肉,廄有肥馬,民有飢色,野有餓莩,此率獸而食人也。」
「獸相食,且人惡之;為民父母行政,不免於率獸而食人,惡在其為民父母也!仲尼曰:『始作俑者,其無後乎!』為其象人而用之也,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?」
政之不明, 誰之過?
孟子對齊宣王說:「大王的臣下,有人託付妻小於友人,然後到楚國去遊歷,回來後發現妻小挨餓受凍死了,你認為你的臣下要怎麼處理才好?」
宣王說:「跟那位友人絕交。」
孟子說:「教師不能勝任,要如何?」
宣王說:「把他換掉。」
孟子說:「四海之內不能安靖,怎麼辦?」
宣王顧左右而言他,不予作答。
講述
孟子一步一步地引齊宣王進入主題,雖然宣王沒有正面回答,但也提醒了宣王要盡到作國君的責任。
佔著位子不能勝任,肯負責的聰明人便要辭職不幹。不能說上面不讓我辭所以就留任。上面既要用我,就必須尊重我的意見;如果不尊重我的意見而勉強我留任,那是毫無道理的。為什麼呢?道理很簡單,既然要用我又不尊重我的意見,事情辦不好,或者萬一出了意外,誰來負責?碰到這種尷尬的情形,明白的人早就一溜煙跑掉了,哪會拖泥帶水,被人情套住。
原典
孟子謂齊宣王曰:「王之臣,有託其妻子於其友,而之楚遊者;比其反也,則凍餒其妻子:則如之何?」
王曰:「棄之。」
曰:「士師不能治士,則如之何?」
王曰:「已之。」
曰:「四境之內不治,則如之何?」王顧左右而言他。」
為民父母
孟子晉見齊宣王對宣王說:「所謂古老國家,並不是國中有一些喬木就稱古老國家,而是有累世功勳的臣子。今天君王不但沒有累世功勳的臣子,連親信的臣子都沒有。前些時候所進用的人,今天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?」
宣王說:「我如何能夠預先得知這人不才而捨棄不用呢?」
孟子說:「國君進用賢人,如果不得已的時候,將會使位卑的越過位尊的,疏遠越過親近的,這個怎能不慎重呢?左右臣等都說這個人賢,不能就這麼相信;滿朝大夫都說他賢,還未必可信;全國人都說這個人好,再經過自己審察過了,發現他的確是好人,才用他。左右臣等都說這個人不可用,不能就這樣聽從;滿朝大夫都說不可用,還不能信;全國的人都說這個人不可用,在經過自己審察過了,發現真正不能用,才捨棄他。左右都說這個人可以殺,不能就相信;滿朝大夫都說可殺,還不能相信;全國的人都說可殺,經過自己審察過了,發現可殺,再殺。所以殺人的時候說:全國的人殺他的啊!能夠做到這樣,就可以稱為是人民的父母。」
講述
為人之國君要愛民如子才配當一名國君。因此國君在用人時要縝密考核,執行刑法時必須非常慎重,勿妄勿縱,勿輕勿忽。讓真正好人才得到任用,真正壞人得到懲罰,而不讓好人才被埋沒,不讓不是真正壞人受到冤枉。這就是把全國的人民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,也就是為君之道。
孔子說:「一萬個人說這個人好,這個人不一定好;一萬個人說這個人不好,這個人也不一定不好。要好人說他好,壞人說他壞,這種人才真是個好人。」所以要判斷一個人的好壞不能僅憑幾個人的意見,要考察每個人的意見,最重要的是必須親自考察;否則會冤枉好人,便宜壞人。
原典
孟子見齊宣王曰:「所謂故國者,非謂有喬木之謂也,有世臣之謂也,王無親臣矣;昔者所進,今日不知其亡也。」
王曰:「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?」
曰:「國君進賢,如不得已,將子卑踰尊,疏踰戚,可不慎與?」「左右皆曰賢,未可也?諸大夫皆曰賢,未可也;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;見賢焉,然後用之。左右皆曰不可,勿聽;諸大夫皆曰不可,勿聽;國人皆曰不可,然後察之;見不可焉,然後去之。」「左右皆曰可殺,勿聽;諸大夫皆曰可殺,勿聽;國人皆曰可殺,然後察之;見可殺焉,然後殺之。故曰:『國人殺之也。』」「如此,然後可以為民父母。」
善與人同
孟子說:「子路這個人,別人告訴他他的過錯,他會很歡喜。大禹聽到善言就拜。舜帝更偉大:很懂得跟別人一樣,他總是捨棄自己的成見,順從大家的意見,喜歡採取別人的長處作榜樣。從耕種、燒陶、打漁一直到當上帝王,沒有不是採人家的長處,而加以效法的。採別人長處效法而行是幫這些人為善啊。沒有比幫助別人行善的君子更偉大的了。」
講述
一般人聽到別人說他短處都會不高興。子路是個賢人,他聽到別人說他錯處,他會歡喜。就修行人而言,能聽到別人說我們的短處,是一種福氣。因為我們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短處,別人看到了而願意跟我們講,讓我們好知道改進,所以說是一種福氣,必須感謝人家,不應該不懂得感恩,還生人家氣。
大禹又是一種長處,他聽到善言就拜,這表示他非常喜歡好的言論;既然非常喜歡好的言論,也表示他喜歡奉行好的言論。
舜帝更偉大了:他善於跟別人一樣,總是捨棄自己的成見,順從大家;也喜歡效法別人的長處,幫助別人做善事。所以說他最偉大。
善與人同,還必須是真善,才與人同;如果不是真善,就不能與人同。否則變成同流合污,就不是善與人同的本意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子路,人告之以有過,則喜。禹聞善言,則拜。大舜有大焉:善與人同,舍己從人,樂取於人以為善。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,無非取於人者。取諸人以為善,是與人為善者也。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。」
順天應人
齊國人討伐燕國成功。
齊宣王問孟子說:「有人建議我不要去取燕國的土地,有人建議去取。以我萬乘之國去攻萬乘之國,五十天就成功了,這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;如果不取燕國土地就是違背天意,天必降禍,如果取的話又如何?」
孟子回答說:「取燕國土地如果燕人樂意,那就去取吧!古時候有人這樣做過,像武王伐紂便是。取燕國土地如果燕人不樂意則勿取。古時候也有人這樣做過,像周文王不肯伐紂便是。以萬乘之國攻打萬乘之國,人民用竹器盛飯用壺子裝酒漿來迎接君王的軍隊,哪會有什麼其他原因?不過是想避開水深火熱的苛政罷了。如果水越來越深,火越來越熱,人民只有轉向別國去求救了。」
講述
齊宣王問孟子該不該取燕國的土地,孟子告訴他,合乎民意就取之,不合民意則不取。孟子舉文王武王例子,文王時期伐紂不合民意,武王時期商紂暴虐已經太久了,討伐合乎民意,所以武王伐紂王。文王武王之中一個不討伐一個討伐紂王,但兩者都合乎民意。
泰誓曰:「天視自我民視,天聽自我民聽。」合乎民意即合乎天意。凡事只要能順天應人便會得到天助人助,所以一定會成功。
不僅治理國家如此,治理道場也是一樣,只要順應天心與民意,事情沒有不成功的。問題在天心民意我們掌握了多少。宅心公正辦事能夠掌握天心,私心作祟便會扭曲天心,誤解天心。民意方面,要看我們所掌握的是大多數民意,或者只是盲目的一群?地方長老、賢人有沒有擁護我們?這些都可以看出民心的歸向,沒這見識想成大功立大業是癡人說夢。
原典
齊人伐燕,勝之。
宣王問曰:「或謂寡人勿取,或謂寡人取之。以萬乘之國,伐萬乘之國,五旬而舉之,人不至於此;不取必有天殃,取之何如?」
孟子對曰:「取之而燕民悅,則取之。古之人有行之者,武王是也。取之而燕民不悅,則勿取。古之人有行之者,文王是也。以萬乘之國,伐萬乘之國,簞食壺漿以迎王師,豈有他哉,避水火也;如水益深,如火益熱,亦運而已矣。」
止貪免禍
齊國攻打燕國,取了燕國土地,諸侯都想去救燕國。宣王知道了,來問孟子說:「現在諸侯都準備來攻打我,該怎麼應付?」
孟子說:「我聽說只有七十里的小地方也能推行統一天下的王政的,那便是商湯了。卻沒聽說過擁有一千里土地的人會怕別人來攻打的。」
書經上說:商湯第一次征伐是從葛國開始,全天下人都相信商湯是為救人民,所以商湯向東征討,西方的夷人就抱怨,向南面征討,北方的狄人又抱怨。大家都說:為何把我國放後面不先來征伐呢?人民盼望商湯的到來就好像大旱時大家盼望雲和雨一樣的迫切。市上商人沒有停止交易;田裡的農人也沒停止耕種。殺了暴君救了百姓猶如及時雨從天而降,人民都大大地喜悅。書經上說:等待我們的明王到來,明王來了我們就可以復活了。
今燕王虐待其人民,君王去征伐他,君王把他們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,所以他們才拿竹器盛飯,用壺裝酒漿來歡迎君王的軍隊。假如盼望來的人卻殺害他們的父兄,綑綁他們的子弟,毀壞他們的宗廟,搬走他們的寶器,豈不讓他們大大地失望?怎麼可以呢?天下諸侯本來就已經畏懼齊國的強大,現在又取了燕國土地,土地增加一倍,卻不施行仁政。這明明是招引天下的兵戎來攻打自己。
君王快快發佈命令,放回擄獲的老少,停止搬運寶器,誠意地與燕國人民討論,為他們立個國君,然後撤兵。這樣還可以止住諸侯未發的救兵哩。
講述
齊國征伐燕國得到勝利,齊宣王貪心取得了燕國的土地,各諸侯都準備來攻打齊國,宣王來問孟子如何擺平此事?孟子告訴他,齊國討伐燕國是伐罪弔民的行為,本來是值得讚嘆的,但是齊王如貪圖燕國土地財物,情形就不一樣了。齊王如果取得燕國土地財物,那齊王出兵就不是弔民伐罪的義舉而是侵略,列國諸侯畏懼齊國繼續壯大,所以準備以討伐侵略為由發兵救燕。
孟子建議齊王趕快停止一切侵略行動,幫燕國人民立個新君,然後撤退。這樣可以化解一場干戈,也可以保住美名。
今天我們真有心要為廣大的眾生服務,這個心是對的,是正面的,是值得讚嘆的;但如果我們的意識中有些微的坐大心態,那便是貪心妄想,這就罪惡了。這兩種心緒只有些微的差別,它們發源自佛心與魔心。在心靈深處這兩種心緒是緊鄰而居,當我們發前一種心時,很可能引動後一種心緒,如果不懂得抑制這種坐大心態,那我們便已經掉入了魔的陷阱,其後果便可想而知了。
原典
齊人伐燕,取之。諸侯將謀救燕。宣王曰:「諸侯多謀伐寡人者,何以待之?」
孟子對曰:「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,湯是也。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。」
書曰:『湯一征自葛始,天下信之,東面而征西夷怨,南面而征北狄怨,曰:「奚為後我?」』民望之,若大旱之望雲霓也;歸市者不止,耕者不變;誅其君而弔其民,若時雨降,民大悅。書曰:『徯我后,后來其蘇。』
今燕虐其民,王往而征之,民以為將拯己於水火之中也,簞食壺漿以迎王師。若殺其父兄,係累其子弟,毀其宗廟,遷其重器,如之其可也!天下固畏齊之彊也,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,是動天下之兵也。
王速出令:反其旄倪,止其重器;謀於燕眾,置君而後去之;則猶可及止也。」
天時地利人和
孟子說:「選擇吉日用兵能得天時,不如據得險要得到地利。得到地利又不如民心歸向獲得人和。
譬如只有三里寬廣的城牆,七里寬的外城,圍攻不成;攻的時候一定曾選擇了吉時得到天時,但不能成功乃是由於天時不如地勢險要來得重要。
城牆並非不高,護城河並非不深,兵器與盔甲也並非不鋒利堅固,那麼為何棄城而逃?這就是地方險要不如獲得民心的明證。
所以說:阻止人民不是靠封國疆域的界限;鞏固國防不是靠山嶺溪澗;威震天下不是靠堅利的盔甲兵器。凡是治理國家能用正道,就有人幫助;失卻正道就沒人來幫助;沒人幫助到了極點,連親戚都要離去;多人幫助到了極點,全天下都來歸順。
以天下人所歸順的國家去攻一個連親戚都背離的國家,哪有不能成功的道理?因此,有道德的國君不願意戰爭,假使不得已而戰則一定勝利。
講述
孟子說人和比天時地利更重要。沒有人和,沒人幫助,大家不團結,不管天時多好,地勢多好,也是枉然。他舉戰爭的例子,像圍攻一個城池,事先已選擇了吉時,但攻不下,這證明天時不如險要的地勢。又說城堡穩固、兵器鋒利,為何守城人要棄城而逃,可見地利也不如人和重要。
經營事業如得人和,就算缺少天時地利,只要大家能團結一致克服困難,創造機運,加上外來的幫助,最終總會有好結果的。
大道普渡天人共辦,上天都找人和的道場,給予幫助。因為人和才有力量,才能成事,人都不和了,上天如何幫助?所以要仙佛菩薩打幫助道,首先道場必須能人和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。
「三里之城,七里之郭,環而攻之而不勝;夫環而攻之,必有得天時者矣;然而不勝者,是天時不如地利也。
「城非不高也,池非不深也,兵革非不堅利也,米粟非不多也;委而去之,是地利不如人和也。
「故曰:域民不以封疆之界。固國不以山谿之險,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;得道者多助,失道者寡助;寡助之至,親戚畔之;多助之至,天下順之。「以天下之所順,攻親戚之所畔。故君子有不戰,戰必勝矣。」
一君正一國定
孟子說:「國君用人不好,不必一一指責,政務不好無須全部非難,只有大德才能改正國君的過錯。只要能讓國君行仁道,天下沒有不行仁道的;只要國君講義氣,天下人民沒有不講義氣的;國君端正了,天下沒有不端正。所以只要國君一正直,全國自然安定。
講述
孟子說:只有大德者能夠感格國君不正的心,而且國君的錯處以及行政的弊端不必一一指責。這些都是細節,不必在意;只要國君的心正了,國家就安定了。這節是說大臣事君之道。
這裡也告訴我們:處理事情從根本下手,根本問題解決了,所有問題都解決了;根本問題不解決,所有枝末的問題都不能解決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人不足與適也,政不足間也。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;君仁莫不仁,君義莫不義,君正莫不正;一正君而國定矣。」
王之責在愛民
孟子到平陸去,向邑宰說:「假使你屬下持戟戰士一日有三次失去隊伍,你是殺他還是不殺他呢?」邑宰說:「不必等到三次。」
孟子說:「既然是這樣,那麼你自己失職就如同戰士失去隊伍一樣也已經很多了,你卻現在還當邑宰哩!在荒年裏,你治下的子民中,老弱的輾轉餓死在田溝山坑裏,強壯的逃散四方就不知有幾千人之多了。」
邑宰說:「這不是我孔距心所能有辦法的。」
孟子說:「譬如現在有個人收人家的牛羊,要代人放牧,那麼他就一定要尋找放牧的地方與餵食的草料。如果找不到放牧的地方與餵食的草料,是要把牛羊還給原主人,或者是坐視這群牛羊活活餓死呢?」
邑宰說:「這麼說來,的確是我距心的罪過了。」
隔一天,孟子見到齊王,對齊王說:「君王屬下治理都邑的,臣認識的有五人,但能知自己罪過的只有孔距心一人。」接著孟子把前一天的一番話對齊王說了。齊王說:「這個卻是寡人的罪過。」
講述
各教聖人在傳教時,總是多方比喻,引用例子,以彰顯理性,叫人容易明白。孟子向孔距心說教,孔距心不懂,經過孟子不厭其煩地比喻,終於孔距心知道自己的罪過。
接著孟子要向齊王說教,藉著跟孔距心的一番話,教齊王也知道他的罪過。這是個高明的化導,也顯現了孟子高超的智慧。
職位不能勝任就必須求去,讓有能力的人來擔當,好讓這個職位發揮功能去造福大眾。如果能力不足還戀棧,尸位素餐事小,耽誤眾生事大,罪過也就難免的了。
原典
孟子之平陸,謂其大夫曰:「子之持戟之士,一日而三失伍,則去之否乎?」
曰:「不待三。」「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。凶年饑歲,子之民,老羸轉於溝壑,壯者散而之四方者,幾千人矣。」
曰:「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。」
曰:「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,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。求牧與芻而不得,則反諸其入乎?抑亦立而視其死與?」
曰:「此則距心之罪也。」
他日,見於王,曰:「王之為都者,臣知五人焉。知其罪者,惟孔距心。」為王誦之。王曰:「此則寡人之罪也。」
不仁而富 天厭之
孟子說:「冉求任季氏家族的財政大臣,不但無法改正季氏不良的行為,而且所徵的穀糧比以前加了幾倍。孔子說:『冉求已經不再是我的學生了,你們大家要聲討他的罪狀,儘管去吧!』
「由這邊看來,國君不行仁政,大臣還為其斂財,這種大臣是孔子所棄絕的,更何況是那些專仗兵力強大,喜好為國君策動戰爭的人。為爭奪土地而發動戰爭,結果殺人遍野;為爭奪都城而發動戰爭,結果殺人滿城。這就是所謂的帶領土地吃人,他的罪狀死有餘辜。因此擅長用兵的要處極刑,連結諸侯興兵相助的人減一等,開闢荒地迫民苦耕的人再減一等。」
講述
冉求為季氏家做事,當初孔子是希望冉求能夠改正季氏的行為,沒想到冉求不但沒做到夫子所期望的,反而為季氏對人民橫徵暴虐。所以孔子很生氣,叫他的弟子們敲著鼓去攻擊、聲討他。
孟子引用這個例子說,以此看來,孔子連橫徵暴虐的財務官員都這麼厭惡,何況那些為滿足國君的野心而窮兵黷武的兵家。連帶那些遊說諸侯助戰的說客,還有那些為國君開闢財源的人,也不例外。這些人都是助紂為虐、為虎作倀。
凡是輔佐不正當的人,支持不正當的人,都是助紂為虐、為虎作倀。政治如此,修道也是如此。
原典
孟子曰:「求也為季氏宰,無能改於其德,而賦粟倍他日。孔子曰:『求,非我徒也,小子鳴鼓而攻之,可也。』
「由此觀之,君不行仁政而富之,皆棄於孔子者也。況於為之強戰!」
爭地以戰,殺人盈野;爭城以戰,殺人盈城: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,罪不容於死!故善戰者服上刑,連諸侯者次之,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。」
仁心仁術行仁政
孟子說:有著古人離婁般明亮的眼力,公輸子般靈巧的技術,如不用規與矩,便不能做出方圓的器具。有著師曠般的好音感,如不用黃鐘、大簇、姑洗、蕤賓、宜則、無射等六陽律以及大呂、夾鐘、仲呂、臨鐘、南呂、應鐘等六陰律,就不能校正宮、商、角、徵、羽等五音。同樣道理,堯舜的道理,不施行仁政,就不能治好天下。
「現在有些國君雖有仁愛之心與仁愛之名譽,可是人民卻受不到他的恩澤,不能為後世留下榜樣,這些都因為不施行先王的仁政。所以說空有仁愛心是不能治理國家的;空有法度,但沒有施行的決心,法度也不能自生效用的。
「詩經上說:『不要做過頭也不要忘了做,樣樣依照先王的典章。』遵循先王的舊典章卻會做錯事,這是從來不會有的。
「古聖人極盡了目力,創造規矩準繩,後人要是做起方圓平直的器物,這些就足夠應用無窮了;極盡了耳力,創六律以正五音,後人就可以應用無窮了;極盡了心思,制定了不忍害人的制度,那麼仁愛的恩澤就瀰滿天下了。
「所以說:堆高必需藉助丘陵,挖掘必藉著深川。那麼治國不因襲先王的道理,能算是有智慧嗎?
「所以惟有有仁心的人適合居高位,沒有仁心的人居高位,只是在撒播他的禍害於民眾。
「在上位的人沒有建立道德標準,在下位的人就沒有法度可守;做官不講道義,人民就要觸犯法律。到這個地步,國家還不滅亡實在是儌倖啊!
「所以說:城郭不堅固,軍備不足,並非國家的災難;田地不開墾,財貨不聚集亦非國家的禍害;上位者不講禮數,下位者不學道,亂賊興起,亡國就不遠了。
「詩經上說:『上天就要傾覆你的國家,不要渺渺不關心。』那時說泄泄,今日說沓沓。
「事奉君上不義,進退不合禮數,講的都不是先王的道理,這就叫沓沓。
「請求君王做堯舜行王道才算尊崇國君,陳呈善政防止國君生邪念才算敬重國君。如果說我的國君做不到,那是賊臣。」
講述
孟子一生到處伸道義講道德,逢國君講君道,逢為人臣者講臣道,無非都在鼓吹天下能推行古聖人所行的仁政,奈何世道衰微,總是言者諄諄,聽者渺渺,最後還是沒成功。
本篇中孟子告誡在位者要想治好國家,空有仁慈的心還不夠,必須要有仁術,然後才能行仁政。所謂仁術就是能讓仁心落實的好方法,孟子說遵守先王的典章制度,就是最好的方法,因為先王的典章是最完美的制度。先王的典章制度最完美是因為它是聖人創設出來的。
本篇最後孟子闡明了一個道理。「責難於君謂之恭,陳善閑邪謂之敬。」這裡告訴我們,請求國君做像堯舜一樣的聖王,防止國君心生歹念,才算恭敬君上,才算盡到為臣之道,盡到為臣之道才是所謂的忠臣。不是只會迎合君上的意思,那不是忠臣而是賊臣。
原典
孟子曰:「離婁之明,公輸子之巧,不以規矩,不能成方圓;師曠之聰,不以六律,不能正五音;堯、舜之道,不以仁政,不能平治天下。
「今有仁心仁聞,而民不被其澤,不可法於後世者,不行先王之道也。
「故曰:徒善不足以為政。徒法不能以自行。
「詩云:『不愆不忘,率由舊章。』遵先王之法而過者,未之有也。
「聖人既竭目力焉,繼之以規矩準繩,以為方圓平直,不可勝用也;既竭耳力焉,繼之以六律,正五音,不可勝用也;既竭心思焉,繼之以不忍人之政,而仁覆天下矣。
「故曰:為高必因丘陵,為下必因川澤。為政不因先王之道,可謂智乎?
「是以惟仁者,宜在高位,不仁而在高位,是播其惡於眾也。
「上無道揆也,下無法守也;朝不信道,工不信度;君子犯義,小人犯刑:國之所存者,幸也。
「故曰:城郭不完,兵甲不多,非國之災也;田野不辟,貨財不聚,非國之害也;上無禮,下無學,賊民興,喪無日矣。
「詩云:『天之方蹶,無然泄泄。』
「泄泄、猶沓沓也。
「事君無義,進退無禮,言則非先王之道者,猶沓沓也。
「故曰:責難於君謂之恭,陳善閉邪謂之敬,吾君不能謂之賊。」
居仁由義(一)
齊國王子墊問孟子說:「士人該做什麼事?」
孟子說:「高尚自己的志向。」
王子問:「什麼叫高尚自己的志向?」
孟子說:「立志行仁行義罷了。殺一個無辜的人民是不仁;不該擁有而去謀取是不義。居心要放在何處?仁道罷了;行事標準在那兒?義理罷了。居心於仁道,行事憑義理,公卿大夫的體用道理就完備了。」
講述
社會各階層都需要仁義,公卿大夫士平民都一樣。這裡孟子告訴齊國王子,心懷仁慈,不要錯殺無辜,不要謀取不當的土地財富,一切行事憑義理。
現代修行人之中,講仁的人還有,講義的不多了。真不知這些人是怎麼想的?天堂會有不義的仙佛嗎?
原典
王子墊問曰:「士何事?」
孟子曰:「尚志。」
曰:「何謂『尚志』?」
曰:「仁義而已矣。殺一無罪,非仁也;非其有而取之,非義也。居惡在?仁是也;路惡在?義是也。居仁由義,大人之事備矣。」
出乎爾者 反乎爾者
鄒國與魯國發生戰爭。鄒穆公問孟子說:「我地方官戰死的已有三十三人之多,可是人民卻沒有一個肯為國效命。如果要殺則殺不完;不殺的話,他們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長官戰死而不救。這事情怎麼辦才好?」
孟子回答說:「平常遇到飢荒的年頭,老弱婦孺餓死在水溝裡,強壯的人向四方逃散,數量達幾千人;另一方面國君的倉庫充滿米穀,國庫也錢財充足,地方官吏卻不去稟告上方:這是上面的人怠慢而殘害了下民啊!曾子說:『好好警戒!你自己做出來的惡事,一定會回饋到你自己身上。』平時人民吃了長官的虧,今天得到報復的機會啊!國君不要怨責他們啊!」
「只要君上行仁政,人民自然親愛自己的長官,拼命救他們的長官了。」
講述
鄒王當一個國君卻不了解民間疾苦,等到戰爭發生,人民不肯為國效命,才來怪人民。孟子告訴他這是報應,不要怪人民。國君與各級官吏平常不關心人民的死活,人民心中懷恨在心,當國家危難來臨,人民怎麼會為國效力呢?這是非常簡單的道理。所以孟子叫鄒王不要埋怨人民,言下之意要鄒王怪自己。
因果報應如影隨形,今天我們如何對人,明天別人就如何對我們。今天我們對父母孝順,明天我們的孩子對我們孝順;今天我們背叛我們的前輩,明天我們的後輩便來背叛我們。這是定律啊!怨不得別人,只能怨自己。
原典
鄒與魯鬨。穆公問曰:「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,而民莫之死也。誅之,則不可勝誅;不誅,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。如之何則可也?」
孟子對曰:「凶年饑歲,君之民,老弱轉乎溝壑,壯者散而之四方者,幾千人矣;而君之食廩實,府庫充,有司莫以告:是上慢而殘下也。曾子曰:『戒之戒之,出乎爾者,反乎爾者也。』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,君無尤焉。」
「君行仁政,斯民親其上,死其長矣。」
君臣不應如寇讎
孟子告訴齊宣王說:「國君看大臣如手足,那麼大臣看國君如心腹;國君看大臣如狗馬,那麼大臣看國君如路人;國君看大臣如草芥,那麼大臣看國君如仇敵。」
宣王說:「按禮儀上說:對於曾經侍奉過的國君要服齊衰三個月,什麼樣的國君可以讓他的臣子為他服喪?」
孟子說:「肯聽臣子勸諫採行臣子建議的國君,恩惠加於民,臣子因故求去時,國君派人護送他出疆界,又先派人到他要去的地方宣揚他的賢明。等他去了三年不返,才沒收祿田和居所,這叫做三面週到的禮節。國君能做到這樣,則可以為他服喪了。現在臣子的建議不採行,勸諫不聽;沒恩惠給百姓,因故求去,國君馬上派人拘押他、阻擾他,破壞他被他國任用的機會;臨走當天就收回臣下的田祿與居所,這叫做仇敵相待。對於仇敵,還服什麼喪呢?」
講述
人與人之間,感情是靠相互的以誠相待而產生的,君與臣也一樣。君如把臣子當兄弟或當子女,臣子自然把國君當父母當兄弟。孟子說國君如能虛心接受臣子的建言,又愛臣下如兄弟,處處為屬下設想,這種國君是值得臣子為他傷心服喪的。不過當時是戰國時期,君臣的關係沒這麼和諧,實際情形是君臣如仇敵。孟子說這樣的關係,臣子還為國君服什麼喪?修道的領域裡則不然,不管前賢對我們好或不好,只要我們真修行,對我們好與不好都能提升我們,所以無論如何都值得感恩。
原典
孟子告齊宣王曰:「君之視臣如手足,則臣視君如腹心;君之視臣如犬馬,則臣視君如國人;君之視臣如土芥,則臣視君如寇讎。」
王曰:「禮為舊君有腹,何如斯可為服矣?」
曰:「行言聽,膏澤下於民;有故而去,則君使人導之出疆,又先於其所往;去三年不反,然後收其田里:此之位三有禮焉;如此則為之服矣。
「今也為臣,則不行,言則不聽,膏澤不下於民;有故而去,則君搏執之,又極之於其所往;去之日,遂收其田里:此之謂寇讎,寇讎何服之有!」
自作孽不可活
孟子說:「對於沒有仁心的國君,怎麼可以跟他講仁道呢?私慾矇蔽了他的心,明明已經非常危險了,他還以為安全;樂以幹些荒淫暴虐的亡國行為。如果對於不仁的國君可以跟他講仁道,他又怎麼會弄到亡國敗家的地步呢?
「曾經有童子唱:『滄浪的水好清喔!可以用來洗我的帽纓;滄浪的水好渾濁啊!可以用來洗我的腳。』
「孔子聽到了說:『小子們聽好:清水可以洗帽纓,濁水洗腳。這種分別是水自取的呀!』
「人嘛,必然是先自己侮辱自己,然後別人才侮辱他;家庭也必然自己先破壞而後別人才來破壞;國家也必然是自己先攻伐自己,別人才來攻伐他。
「書經太甲篇上說:『上天降的災孽,人還可以避開,自己做的罪孽,就活不成了。』就是這意思了。」
講述
孟子說,對於沒有仁心的國君,用不著跟他講仁道。對沒有仁心的國君講仁道,是自取其辱,不但無用,還會惹來禍端。
人一旦被私慾矇蔽心志,對他講仁義講再多是沒有用的,因為私欲已經蔽障了他的理智。人一旦失去理智,講什麼都沒有用。所以不要對這種人講仁義,不是我們不仁,放棄它,而是他已經放棄他自己了,是他自取的。
修道如碰到前輩不講道理,也不必氣餒,它反而是鍛鍊自己的最好機會。能夠與不講道理的前輩修道,又不失道義原則,這是鍛鍊功力的最佳環境。能有機會遇到這種因緣是我們祖德深厚。不過如果有幸碰到這種機緣,卻為了隨順人情而不能堅守道義的話,情形就截然不同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不仁者可與言哉?安其危而利其菑,樂其所以亡者。不仁而可與言,則何亡國敗家之有!
「有孺子歌曰:『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纓;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我足。』
「孔子曰:『小子聽之:清斯濯纓;濁斯濯足矣。自取之也。』
「夫人必自侮,然後人侮之;家必自毀,而後人毀之;國必自伐,而後人伐之。
「太甲曰:『天作孽,猶可違;自作孽,不可活。』 此之謂也。」
天視自我民視
萬章問孟子說:「堯把天下給了舜,有這事嗎?」
孟子說:「不!縱使是天子也不能把天下給人。」
萬張問:「但是舜的天下是誰給的?」
孟子說:「上天給的。」
萬章問:「上天給的時候有沒有鄭重地說明是給他的?」
孟子說:「不!上天不講話,但以行為與事情的發展暗示他。」
萬章問:「以行為與事情發展暗示他,這怎麼說呢?」
孟子說:「天子能把人推薦給上天,但不能使上天把天下給他;諸侯能把人推薦給天子,但不能使天子把諸侯的爵位賜給他;大夫能把人推薦給諸侯,但不能使諸侯賜大夫的爵位給他。過去唐堯把虞舜推薦給上天而上天接受,向人民表揚舜德而人民接受。所以說:上天不言,但只以行為與情勢暗示而已。」
萬張問:「請問:『推薦給上天而上天接受,向人民表揚而人民接受。』這又怎麼講?」
孟子說:「使他主祭而眾神享用,是上天接受;使他主持政事而政事大治,百姓安定,這是人民接受啊!這是上天給的,人民給的。所以說:即使是天子也不能把天下給人。
「虞舜輔弼唐堯二十八年,不是一般人力所能做得到的,是天意如此啊!堯帝駕崩,舜守喪三年之後,就避讓堯的兒子,躲到南河的南邊去。天下諸侯要朝見天子的都不到堯的兒子那邊而到舜住的地方;歌功頌德的人不歌頌堯的兒子而歌頌舜,所以我說天意啊!這時候舜才回到中國登上天子位。如果當時便居住堯的宮殿,逼走堯的兒子,這就叫篡位,不是上天給的。泰誓上說:『上天的觀察來自人民的觀察;上天的聽聞來自人民的聽聞。』」
講述
人世間凡事都有天意,不是事件的當事人想如何就能如何。更何況天子位!上天屬意天子管理天下百姓,挑選繼承的天子,當然天意會干預。上天不會讓天子私人的意志單獨決定全人民的命運。當然天意也考慮個人福報因緣。
民間私人產業的繼承可由私人意志決定,全民的事業則不然。天意也並不違反民意,大多數的民意大概就是天意之所在。
正法修行的領域裡,更是如此。歷代祖師負有天命,代代祖位傳承時一定依照天意不依私人意志。更貼切的說,所有的代代祖師都由上天預先排定的,不是祖師私人的授與,也不是一般人力運作可以完成的。更別說道業由子嗣繼承,這是非常明白,無庸置疑的。
原典
萬章曰:「堯以天下與舜,有諸?
孟子曰:「否。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。」
「然則舜有天下也,孰與之?」曰:「天與之。」
「天與之者,諄諄然命之乎?」
曰:「否。天不言,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。
曰:「以行與事示之者,如之何?」曰:「天子能薦人於天,不能使天與之天下,諸侯能薦人於天子,不能使天子與之諸侯;大夫能薦人於諸侯,不能使諸侯與之大夫。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,暴之於民而民受之。故曰:『天不言,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。』」
曰:「敢問:『薦之於天而天受之,暴之於民而民受之,』如何?」
曰:「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,是天受之,使之主事而事治,百姓安之,是民受之也。天與之,人與之。故曰:『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。』
「舜相堯二十有八載,非人之所能為也,天也。堯崩,三年之喪畢,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。天下諸侯朝覲者,不之堯之子而之舜,訟獄者,不之堯之子而之舜;謳歌者,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。故曰:『天也。』夫然後,之中國踐天子位焉。而居堯之宮,逼堯之子:是篡也,非天與也。
「泰誓曰:『天視自我民視,天聽自我民聽。』此之謂也。」
順天無私
萬章問孟子說:「有人說:『聖王的德到了大禹就衰敗了,他沒把天子位傳給賢人而傳給自己的兒子。』有這回事嗎?」
孟子說:「不!不是這樣的。上天要給賢人就給賢人,上天要讓天子給自己的兒子就讓天子給自己的兒子。過去虞舜把大禹推薦給上天,前後有十七年之久;虞舜駕崩,大禹避開舜的兒子到陽城去;天下百姓都跟從他,就像當年堯帝駕崩後不跟從堯帝的兒子一樣。後來禹又把益推薦給上天,有七年之久;大禹駕崩,益也依樣避開禹的兒子到了箕山的北邊。要朝見天子要訴訟的不去找益而找啟,大家都說:這是我國君的兒子啊!歌功頌德的人不歌頌益而歌頌啟,也說:『這是我國君的兒子啊!』」
「丹朱是堯帝的不肖子,舜帝的兒子也不肖;舜輔助堯,禹輔助舜都經歷許多年,施恩澤給民日久。啟賢能,能承繼禹的精神;益輔助大禹年數少,施恩給百姓不久。堯、舜、禹年代相差久遠,他們三人的兒子是賢是不肖,都是天意,不是人力能為的。不能為而自然形成,是天意。不想取得而自然到來的,是天命如此。
「一介匹夫能得有天下的人,其德行必須像虞舜或大禹,而且還要有天子推薦,所以孔子不能有天下。
「繼承了江山而有天下,但被上天所廢,那一定是桀紂之類的人啊!所以益、伊尹、周公不能擁有天下。
「伊尹輔佐商湯行王道於天下,湯王駕崩,太子太丁未登基就死了,太丁弟弟外丙兩歲,仲壬才四歲,所以立太丁的兒子太甲登基;太甲顛覆了湯王的典章刑罰,被伊尹放逐到桐邑。三年後太甲悔過,自怨自新,處處以仁義行事。三年內完全聽從伊尹的教訓,然後伊尹才迎接他回京城亳都,恢復帝位。
「周公沒擁有天下就好像益在夏朝碰到了啟,伊尹在商朝碰到太甲一樣。
「孔子說:『唐堯、虞舜把天下禪讓給賢人,夏、商、周把地位傳給子孫:在順天命的意義上是一致的。』」
講述
唐堯虞舜行禪讓之治,這時候叫「公天下」,到了夏、商、周三代以後變成了世襲,天下變成「家天下」,國家成為某家族的財產。
不過夏商周帝位的傳承也合乎天意,不違背民意,所以三代還是聖王當政,以後朝政就衰敗了,沒有聖王了。
孟子引用孔子說的話:『堯舜禪讓與夏商周世襲,雖然形式不同,但在順天應民的意義上是一樣的。』
一般來說,天意隨順民意的,可是民意沒有凝聚共識,天意便無從彰顯。今天道場的君位懸缺,便是這個道理。不過,民意未能凝聚共識或許也是天意吧!
原典
問曰:「人有言:至於禹而德衰,不傳於賢而傳於子。有諸?」
孟子曰:「否,不然也。天與賢,則與賢;天與子,則與子。昔者舜薦禹於天,十有七年;舜崩,三年之喪畢,禹避舜之子於陽城;天下之民從之,若堯崩之後不從堯之子而從舜也。禹薦益於天,七年;禹崩,三年之喪畢,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。朝覲訟獄者,不之益而之啟,曰:『吾君之子也。』謳歌者,不謳歌益而謳歌啟,曰:『吾君之子也。』
「丹朱之不肖,舜之子亦不肖;舜之相堯,禹之相舜也,歷年多,施澤於民久。啟賢,能敬承繼禹之道;益之相禹也,歷年少,施澤於民未久。舜、禹、益相去久遠,其子之賢不肖,皆天也,非人之所能為也,莫之為而為者,天也;莫之致而至者,命也。
「匹夫而有天下者,德必若舜、禹,而又有天子薦之者。故仲尼不有天下
「繼世以有天下,天之所廢,必若桀、紂者也。故益、伊尹、周公不有天下。
「伊尹相湯以王於天下,湯崩,太丁未立,外內二年,仲壬四年;太甲顛覆湯之典刑,伊尹放之於桐;三年,太甲悔過,自怨自艾,於桐處仁遷義三年,以聽伊尹之訓己也,復歸于亳。
「周公之不有天下,猶益之於夏,伊尹之於殷也。
「孔子曰:『唐、虞禪,夏后、殷、周繼:其義一也。』」
君過則諫 反覆不聽則去
齊宣王問孟子有關卿相的道理。
孟子說:「君王是問什麼樣的卿相?」
宣王說:「卿相有不一樣的嗎?」
孟子說:「有!有兩種不一樣的卿相:同姓貴戚的卿相,與異姓卿相。」
宣王說:「請說有關同姓貴戚的卿相。」
孟子說:「國君有大過錯則勸諫,反覆再三而不聽,則推翻改立新君。」
宣王突然臉色大變。
孟子說:「君王請勿驚異!王問臣下,臣下不敢不以正確的回答。」
宣王臉色才慢慢安定了下來,然後問起孟子有關異姓的卿相。
孟子說:「國君有過錯就勸諫,反覆再三不聽就離去。┌
講述
孟子是個大丈夫,所以面對國君都能直言以對,毫無畏懼。他藉著回答宣王所問的卿相問題時,也給宣王一個警告,叫他好自為之,免得被宗親卿相推翻。同時孟子也揭示了一個道理:對國君勸諫只能反覆再三,如果國君不聽的話,不但不要再勸了,並且要趕快離開,免遭殺身之禍。
朋友之間有責善的義務。遇到朋友犯錯,我們要再三規勸;如果朋友不聽就不必再勸了,連朋友都不用交了。因為孔子說:「不交道德學問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。」
原典
齊宣王問卿。
孟子曰:「王何『卿』之問也?」
王曰:「卿不同乎?」
曰:「不同:有貴戚之卿,有異姓之卿。」
王曰:「請問『貴戚之卿。』」
曰:「君有大過則諫;反覆之而不聽,則易位。」
王勃然變乎色。
曰:「王勿異也。王問臣,臣不敢不以正對。」
王色定,然後請問「異姓之卿。」
曰:「君有過則諫;反覆之而不聽,則去。」
唯至誠為能化
孟子說:「在下位的人不能獲得在上位的人的信任,是無法治理人民的。想獲得上位者的信任有它的方法:不能獲得朋友的信任,就不能獲得上位者的信任。要取信於朋友有方法:侍奉雙親都不能得到歡心,就不能取信於朋友。要得到父母的歡心有方法:反省自身,自身不誠心就不能獲得父母的歡欣。要讓自己誠心也有方法:不明白天理大是大非,就不能使自己發誠心了。
「所以誠心是明白天理後,上天給我們的賞賜;想發誠心是人應該有的態度。
「誠心到了極致而不感動人是從來沒有的;反之,不誠心沒有能感動人的。」
講述
這裡孟子說明白天理就可以發誠心,所說的天理就是天地正道,簡單說就是道。一個人了解了道的寶貴奧妙,叫做明理。明理之後就會發誠心,發誠心之後,做任何事都會合理。做事合理就會獲得父母的歡心,獲得朋友的信任,獲得長官的信任,然後可以感化人民。
然而,誠心有愚誠、明誠、赤誠、邪誠、至誠之分。愚誠與邪誠是反面的;明誠、赤誠與至誠是正面的。正確的認識天地正道可發明誠、赤誠與至誠。誤解天地正道會發愚誠與邪誠。道理又分粗、細、微、玄、妙,明理的程度不一,所發誠心的程度也就不一樣,所以才有明誠、赤誠與至誠之分。至誠是最高境界,能感動人甚至感動天地。而且至誠可以無息,沒有間斷。這是聖人的境界。
道場上安身立命,只有誠心是不夠的,還必須要有智慧。有智慧的誠心是明誠、赤誠、至誠而不是愚誠、邪誠。愚誠無有助益,邪誠令人墮落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居下位而不獲於上,民不可得而治也。獲於上有道:不信於友,弗獲於上矣。信於友有道:事親弗悅,弗信於友矣。悅親有道:反身不誠,不悅於親矣。誠身有道:不明乎善,不誠其身矣。
「是故,誠者,天之道也;思誠者,人之道也。
「至誠而不動者,未之有也;不誠,未有能動者也。」
綜合道義篇二
親愛的漸次
孟子說:「君子對於禽獸草木等物類,只是愛惜,並不用體恤的仁心;對於人民,只用體恤的仁心,卻不像對親人那麼親切。由親愛自己的親人推而仁愛人民,再由仁愛人民推而愛惜物類。」
講述
儒家思想容許稍許私心,仁心之用有親疏之分,先親愛自己的親人,再去愛別人,然後再推展到物類,依序而進。不像墨家沒有親疏之分,主張兼愛,不合人的天性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君子之於物也,愛之而弗仁;於民也,仁之而弗親。親親而仁民;仁民而愛物。」
四端
孟子說:「人都有不忍害人的心理。
「先王有不忍害人的心理才有不忍害人的政治。以不忍害人的心理去行不忍害人的政事,全天下之政事可以運行於掌上。
「何以說人都有不忍害人的心?譬如現在有人忽然看見有小孩將要落入井裡,不管那人的心多硬,都會有驚駭憐憫的心情表現出來。這種表現是出於自然的,不是想藉此機會結交孩子的父母,也不是想在鄉里朋友之間稱譽,也不是為了憎惡那求救的呼聲才去救他。
「由此看來,沒有憐憫的心的人就不能算是人;沒有羞恥憎惡的心的人也不能算是人;沒有辭謝退讓的心的人也不能算是人;沒有分別是非的心的人也不能算是人。
「憐憫的心理是仁道的發端;羞恥憎惡的心理是義理的發端;辭謝退讓的心理是禮節的發端;分別是非的心理是智慧的發端。
「人有四種端點,正如人有四肢,有這四個端點卻說沒有能力,那便是甘心自棄,賊害自己;說自己的君王不能的人是賊害他的君王。
凡是具備這四種端點於我身上的人,又知道去推廣以至於充滿自心。那就好像火在開始燃燒,泉水開始湧出。如果能夠把它們擴充就足以保有天下;倘不能擴充,就連父母都難事奉得周全了。」
講述
孟子說:人的本性當中有四種心理與生俱來,這四種心理是仁義禮智的開端。一個人如果不具備這四種特性,他便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人。這四種心理如果擴充到一個程度連保住天下都不難,如果不能擴充,連要事奉父母都成問題。
孟子所說的這四個人的基本特性,如果能夠把他們擴充到極致,便可以成聖成賢成仙成佛。只可惜世人總是不明他的真諦,仁智方面只做到小仁、小智,禮義方面又只做到非禮之禮、非義之義。這樣的人離成仙成佛遙遠了一些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人皆有不忍人之心。
「先王有不忍人之心,斯有不忍人之政矣。以不忍人之心,行不忍人之政,治天下可運之掌上。
「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:今人作見孺子將入於井,皆有怵惕惻隱之心;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,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,非惡其聲而然也。
「由是觀之,無惻隱之心,非人也;無羞惡之心,非人也;無辭讓之心,非人也;無是非之心,非人也。
「惻隱之心,仁之端也;羞惡之心,義之端也;辭讓之心,禮之端也;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。
「人之有是四端也,猶其有四體也。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,自賊者也;謂其君不能者,賊其君者也。
「凡有四端於我者,知皆擴而充之矣。若火之始然,泉之始達。茍能充之,足以保四海;茍不充之,不足以事父母。」
反求諸己〈一〉
孟子說:「行仁有如射箭,射箭的人要立好自己的身子再射,如果沒射中也不怨恨那些勝過自己的人,只有檢討自己就是了。」
講述
反求諸己是儒家思想的一個重點。凡是碰到一切不如意的人或事,不要怨天尤人,埋怨環境,只有檢討自己,改進自己,如果問題不在自己就只有調整自己的心境去適應週遭的環境。所謂的情緒管理也採用這個法則。
因為構成環境的因素複雜,不是我們個人的能力所能改變的,所以唯一可做的只有調整自己的心境去適應環境。這裡要注意的是,是調整我們的心境,而不是犧牲我們道義的原則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仁者如射:射者正己而後發,發而不中,不怨勝己者,反求諸己而已矣。」
大丈夫本色
有個名叫景春的人對孟子說:「公孫衍、張儀豈不是真正的大丈夫嗎?只要一發怒天下諸侯恐懼,反之,一安居在家則天下平安無事。」
「這怎麼可以算是大丈夫呢?你沒學過禮記嗎?禮記上說過,男子成年加冠,父親要教他一些重要的做人的道理;女子出閣時,母親要拿做婦人的道理教訓她,然後送到門口再警戒她說,到了夫家要敬重公婆,警戒自己,不要違背丈夫。這麼說來,以順從當正道的不過只是作婦人的道理罷了。那公孫衍、張儀只不過是順從國君取得尊位而已,怎麼能算是大丈夫呢?
「真正的大丈夫住的是仁心所安,天下最寬廣的宅子;建立合乎禮法,天下間自己最正當的定位;行義理所許,天下最廣闊的道路。一旦得志,就與民一起推行大道;不得志的話,就執守自己的道德原則;富且貴時不能使心淫蕩,貧賤之時不變操守,威武勢力不能教他心志屈服。這才叫做大丈夫。」
講述
景春問孟子,像公孫衍、張儀這兩個人算不算大丈夫,孟子說景子不懂得道理,「順從」不是為臣之道,是為妾婦之道,像他們這兩個人只是順從國君而取得尊貴的祿位,怎麼能算是大丈夫呢?真正的大丈夫是居仁由義,得志時與民由之,不得志則獨行其道,並且富貴不淫,貧賤不移,威武不屈。
修行人志在成仙成佛,但在成仙成佛之前,不能不先成就大丈夫。
原典
景春曰:「公孫衍、張儀,豈不誠大丈夫哉!一怒而諸侯懼,安居而天下熄。」
孟子曰:「是焉得為大丈夫乎!子未學禮乎?丈夫之冠也,父命之;女子之嫁也,母命之。往送之門,戒之曰:『往之女家,必敬必戒,無違夫子。』以順為正者,妾婦之道也。
「居天下之廣居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;得志與民由之,不得志獨行其道;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:此之謂大丈夫。」
有功則養
孟子的弟子彭更問孟子說:「後面護送的車幾十輛,隨從幾百人,到處享受諸侯的供養,不會太過分嗎?」
孟子說:「不合道理的話,即使是一小竹器裝的飯都不能接受;合乎道理的話,就像舜接受了堯的天下也不為過。依你的意思,舜受堯的天下過分嗎?」
彭更說:「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是說士人不做事,白白受人供養,我覺得應該是不行的呀!」
孟子說:「假使你不與別人流通物力,交換事物,以多餘補不足,則種田的農夫會有剩餘的五穀,織布的女子便有多餘的布匹;你若跟人家通融,則木匠車工都可以拿自己的勞作來向你換取生活上的供給。現在卻有這麼一個人,在家能孝順父母,出外能敬重親友,保守著古先王之道,等待傳授給後人,他卻不能受你的供養,你怎麼唯獨看重木匠車工而看輕那傳授仁義的學者呢?」
彭更說:「木匠車工目的只為吃飯,君子求學講道也為了吃飯嗎?」
孟子說:「你為何要強調他的目的呢?他有功於你,可以受你的供養便供養他吧!我且問你,你給人食物是依他的目的,還是看他的功勞?」
彭更說:「依他的目的給他飲食。」
孟子說:「如果現在有個人在這裡毀壞你的屋瓦,塗污你的牆壁,其目的為的是要你供他食物,你會給他嗎?」
彭更說:「當然不給!」
孟子說:「這麼說,你並不是依他的目的給飲食,而是看他的功勞給他飲食的。」
講述
彭更看這些讀書人不事生產,只隨孟子到處白吃白喝白住,覺得過分,來問孟子,孟子告訴他這些人雖然沒有生產物品,但這些人擔負著世道人心的責任,更應受到供養。
彭更困惑著││這些人學道也是為了吃飯嗎?結果思想進入了死胡同,想不通既然這些人學道不為吃飯,幹嗎給他飯吃?
孟子很有耐性地解釋說,不必管其人目的如何,只要有功於人,都該受到供養。沒有功勞,無論其目的如何?我們是不會供給他的。
捨身辦道的的白陽修士就等於彭更所指的那些讀書人,這些人雖然不事生產,但是他們不僅擔負了世道人心的責任,更重要的是他們全心全意擔負彌勒家業的重大使命。因此這些人如果受到供養也是不過分的。
原典
彭更問曰:「後車數十承,從者數百人,以傳食於諸侯,不以泰乎?」
孟子曰:「非其道,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;如其道,則舜受堯之天下,不以為泰-子以為泰乎?」
曰:「否,士無事而食,不可也。」
曰:「子不通功易事,以羡補不足,則農有餘粟,女有餘布;子如通之,則梓匠輪輿,皆得食於子。於此有人焉:入則孝,出則悌;守先王之道,以待後之學者;而不得食於子。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仁義者哉!」
曰:「梓匠輪輿,其志將以求食也。君子之為道也,其志亦將以求食與?」
曰:「子何以其志為哉!其有功於子,可食而食之矣。且子食志乎?食功乎?」
曰:「食志。」
曰:「有人於此,毀瓦畫墁,其志將以求食也,則子食之乎?」
曰:「否。」
曰:「然則子非食志也,食功也
孤掌難鳴
孟子告訴宋國大夫戴不勝說:「你要你的國君成為賢明的國君嗎?我明白地告訴你:這裡有一個楚國大夫,要讓他的兒子學說齊國話,那麼是請齊國人教呢?還是請楚國人教?」
戴不勝說:「當然請齊國人教囉!」
孟子說:「一個齊國人教他齊國話,可是週遭的楚國人卻以楚國話干擾他,這樣的學法,縱然天天責打他,要他把齊國話說好也是不可能的。如果改變方式,把他帶到齊國安置在莊嶽的市街上,幾年之後,即使天天責打他,叫他說楚國話也不可能。
「你說薛居州是個好人才,所以你把他推薦到宋國去,好讓他可以時時勸諫宋王行善政。假使在宋王旁邊的人,無論年紀大小,官位高低,都能像薛居州善良有才幹,那麼有誰會和宋王做不善的事呢?相反的,如果宋王旁邊的人,不論老幼尊卑都不像薛居州一樣善良有才幹。那麼還有誰和宋王去做善事呢?只有一個薛居州能讓宋王如何?」
講述
孟子要戴不勝認清事實,對宋王以及其週遭的人不要心存幻想,不要抱太大希望,因為孤掌難鳴,舊的反面勢力籠罩下,不可能起什麼作用的。孟子舉學齊語為例,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
在現實環境裡大勢已去,氣數將盡,在位者無智無能,大團體沒有正知正見,既得利益者各佔其位,各沾其利。在這種大環境下,我們不能期待某位人士去力挽狂瀾,挽救頹勢的。這時候除了明哲保身外,有心人士又能奈它何?情勢比人強,聖人如孔子、孟子者也徒嘆無奈而已矣。
原典
孟子謂戴不勝曰:「子欲子之王之善與?我明告子。有楚大夫於此,欲其子之齊語也;則使齊人傳諸?使楚人傳諸?」
曰:「使齊人傳之。」
曰:「一齊人傳之,眾楚人咻之;雖日撻而求其齊也,不可得矣。引而置之莊嶽之間,數年;雖日撻而求其楚,亦不可得矣。
「子謂薛居州,善士也,使之居於王所。在於王所者,長幼卑尊,皆薛居州也,王誰與為不善?在王所者,長幼卑尊,皆非薛居州也,王誰與為善?一薛居州,獨如宋王何?」
孟子好辯哉
都子問孟子:「外面的人都說夫子好辯,敢問夫子這是什麼道理?」
孟子說:「我豈是愛辯?我是不得已的啊!」
「天下自有人類以來已經很久了,平治與亂世總是反覆循環著。
「唐堯時代,大水倒流,氾濫在中國土地上,龍蛇佔據巢穴,人民沒有一定的住所。在低處的人在樹上做巢,高處的人在山洞裡居住。書經上說:『天降以大水來警告我。』虞舜時的所謂洚水就是唐堯時的洪水。虞舜派禹去治水,禹就挖掘阻住水流的地方,引導洪水注入海裡,把龍蛇驅逐到多水多草的地方。這樣水才從低地中流去,就是現在的江、淮、河、漢四水。險阻既然遠去,鳥獸害人的地方也沒了,然後人才安居在平坦的土地上。
「等到堯舜死後,聖人的大道漸衰,暴君代之而起,拆房舍建池子,使人民無處安息,廢去田地改為種花草養鳥獸的園子,使人民衣食無著,邪說暴行又再發生,種花草養鳥獸的園子和聚水池之中,水草盛沼澤廣,那飛鳥走獸又聚攏起來,到了商紂又天下大亂。
「周公輔佐武王殺了紂王又討伐助紂為虐的奄國,經過三年才殺了奄國君,追逐紂王寵臣飛廉到海邊上,把他給殺了,滅了五十個跟紂同黨的國家,驅逐紂王所養的虎豹犀象等猛獸到遠處去,於是天下人民大大地喜悅。書經上說:『如此偉大的光明事業原是文王的謀略,而偉大的繼承責任卻是武王的光耀;保佑開導我後人,這些都歸功於沒有瑕疵的正道。』
「到了周室,世道又衰微,邪說暴行又發生。臣子弒殺君王的有了,兒子殺父親的也有了,孔子憂心,於是作成春秋這部書。貶惡揚善原本是天子的事,所以孔子說:『要知道我的憂世苦心,在大義將滅的時候維持大義,只有看春秋這部書。要責難我僭越帝王權限,懲罰亂臣賊子的舉動,也因為春秋這部書。』
「從此聖王不再出現,諸侯胡作非為,士人亂發言論,楊朱墨翟的邪說佈滿天下。天下間的言論,不是歸附楊朱這派,就是歸附墨翟那派。楊朱只為自己,心中沒有君長;墨氏平等愛人沒有親疏,這是心中無父。沒有父母君長是和禽獸一樣了。公明儀說:『廚子有肥肉,馬廄裡有肥馬;人民面有飢色,荒野有餓死的屍體。這是率領著禽獸來吃人啊!』楊墨的邪說不停息,孔子的正道便不能彰顯。這就是拿邪說來欺騙人,來遮蔽仁義。仁義一旦被遮蔽,不只是率禽獸吃人,恐怕要人吃人了。
「我為這些情形憂懼,所以保持古聖的教化,拒絕楊墨的邪說,袪除淫穢的言論,使持邪說的人不能興起。邪思存在心裡,就會禍害到實際事務上;邪思實現在事情上,就會禍害到國家大體。縱使聖人再起,也不能推翻我這些話。
「從前夏禹治水,天下承平;周公兼併夷狄,驅除猛獸,百姓才安寧;孔子完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怕。
「詩經上說:『沒有教化的夷狄應該排斥,沒有禮義的荊舒兩國應該懲治,那就無人敢拿邪說來抵擋我了。』沒有父母、君長的邪說是周公所積極懲治的啊!
我也想改正天下人心,滅息邪說,拒絕偏激行為,袪除淫穢言論,以承接夏禹周公孔子三聖人的步伐。我那裡愛辯,我實在是不得已啊!能以言論拒絕楊墨邪說的人才是聖人的門徒。」
講述
人家說夫子好辯,他也的確好辯,但好辯未必是壞,辯才無礙才能叫人信服。孟子為了解釋他不是好辯而是不得已的,不惜長篇大論從開天闢地說起,說到最後,他是為了傳承聖人的教法,不讓異端邪說擾亂了正道,才如此辛苦護衛著正道。畢生戮力捍衛正道也是孟子最偉大的地方。
真理越辯越明,但是我們要以五教的思想、聖人的言論作根據,才能辯出個真理來。強詞奪理只在言語佔上風,於事無補,祇有傷害感情而已。
原典
都子曰:「外人皆稱夫子好辯,敢問何也?」
孟子曰:「予豈好辯哉?予不得已也。「天下之生久矣;一治一亂。 「當堯之時,水逆行,氾濫於中國;蛇龍居之,民無所定;下者為巢,上者為營窟。
書曰:『洚水警余。』洚水者,洪水也。「使禹治之。禹掘地而注之海,驅蛇龍而放之菹;水由地中行,江、淮、河、漢是也。險阻既遠,鳥獸之害人者消;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。
「堯、舜既沒,聖人之道衰,暴君代作;壞宮室以為汙池,民無所安息;棄田以為園囿,使民不得衣食;邪說暴行又作;園囿汙池,沛澤多而禽獸至。及紂之身,天下又大亂。
「周公相武王,誅紂伐奄;三年討其君,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;滅國者五十,區虎豹犀象而遠之:天下大悅。
書曰:『丕顯哉文王謨,丕承哉武王烈;佑啟我後人,咸以正無缺。』「世衰道微,邪說暴行有作;臣弒其君者有之,子弒其父者有之。「孔子懼,作春秋。春秋,天子之事也。是故,孔子曰:『知我者其惟春秋乎!罪我者其惟春秋乎!「聖王不作,諸侯放恣。處士橫議,楊朱、墨翟之言盈天下;天下之言,不歸楊則歸墨。楊氏為我,是無君也;墨氏兼愛,是無父也;無父無君,是禽獸也。
公明儀曰:『庖有肥肉,廄有肥馬;民有飢色,野有餓莩:此率獸而食人也。』楊、墨之道不息,孔子之道不著:是邪說誣民,充塞仁義也。仁義充塞,則率獸食人,人將相食。「吾為此懼。閑先聖之道,距楊、墨;放淫辭,邪說者不得作。作於其心,害於其事;作於其事,害於其政。聖人復起,不易吾言矣。「昔者禹抑洪水,而天下平;周公兼夷狄,驅猛獸,而百姓寧;孔子成春秋,而亂臣賊子懼。
「詩云:『戌狄是膺,荊、舒是懲,則莫我敢承。』無父無君,是周公所膺也。「我亦欲正人心,息邪說,距詖行,放淫辭,以承三聖者。豈好辯哉!予不得已也。「能言距楊、墨者,聖人之徒也。」
反求諸己〈二〉
孟子說:「我愛人家,人家卻不來親近我,我必須反省自己的愛心有無瑕疵;管理人家,人家卻不接受我的管理,我必須反省自己的方法有無問題;禮敬別人,別人不理睬,必須反省自己的敬意有無缺點。」「做任何事不順利時,都必須反過來要求自己,檢討自己。本身一旦端正了,天下人自然歸順。
「詩經上說:『常常思念自己的行為合不合乎天理,自然能受到許多福報。』」
講述
反省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功夫。有反省就會進步,不懂得反省的人,其德行不會增長。聖人是在一生繼續不斷地反省裡做成的,所以聖人也鼓勵我們凡事都要反省。
再深入地說,反省是成聖成賢的一個門檻、關鍵。真正懂得反省才算真正進入修行境界,反省功夫了得,進步迅速,德行增長迅速。一生不斷反省改進,最終成聖成賢。反省越深入,智慧越高超。
原典
孟子曰:「愛人不親反其仁,治人不治反其智,禮人不答反其敬。
「行有不得者,皆反求諸己;其身正,而天下歸之。
「詩云:『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。』」
敬與不敬
孟子正想去朝見齊王,恰巧齊王派人來召,說:「寡人本來要來看夫子的,但受了點風寒,不能吹風。不過明日將早朝,不知可否讓寡人得見夫子?」
孟子回答說:「很不幸地,我也有一點微恙,不能上朝。」
隔日,孟子去大夫東郭氏家弔喪。公孫丑說:「昨日假藉生病推辭,今天卻出去弔喪,恐怕不妥吧!」
孟子說:「昨日生病,今日病好,為何不能出去弔喪?」
孟子出去之後,齊王又派人來探病,還帶來御醫。孟子堂兄弟孟仲子回說:「昨日齊王命人來召,因有小病,不能上朝。今早病好上朝去了。不知現在到了沒?」孟仲子說完話馬上派數人攔截孟子於路上,告訴他││不要回家,趕快直接上朝去。
孟子收到消息,不得已到景丑氏家過夜。景子知道了事情的經過,對孟子說:「在家裏是父子,在外頭是君臣,這是人倫的大綱。父子之間講的是恩愛;君臣之間講的是尊敬。我只看到國君尊敬夫子,未曾看到夫子尊敬國君。」
孟子說:「哎啊!這是甚麼話?齊國人不對齊王講仁義,難道他們認為仁義不好嗎?其實他們內心這麼說:『哪值得跟他講仁義?』如此看來,沒有比這更不尊敬的了。至於我嘛!不是堯舜之道,我不敢對國君言,所以齊國人之中沒有比我更尊敬齊王的人了!
講述
古時候大有為之君一定有不能隨便召喚之臣子,如需諮詢討論時,君王要前往就教。這樣才能顯得國君尊重德行與崇尚道義,國君不如此就不足以建立偉大的功業,有道的君子也不屑為他效勞。以當時的情勢以及孟子的道德聲望,諸侯是不應該隨便召喚的。齊王雖然尊重孟子,但是顯然的不夠徹底,難怪孟子要閃躲他。
一般人不知道這道理,以為孟子失禮於國君,其實是孟子有所堅持,有所不為而已。寶貴的大道與聖賢之道是相容的。背離了聖賢之道,大道便不能立足。反之,聖賢的道理拿來道場應用絕對沒錯。孟子所定義的敬與不敬,其關鍵在於合不合乎道義,而不在於尊長高不高興。今天我們所行合乎聖賢的教化便合乎道,不合乎聖賢的教化便不是道。這個道理是非常明顯的。不合乎聖賢之道便不是道;所行不是道,將來如何能成道?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了。
原典
孟子將朝王。王使人來曰:「寡人如就見者也-有寒疾,不可以風;朝將視朝,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?」對曰:「不幸而有疾,不能造朝。┘
明日,出弔於東郭氏。公孫丑曰:「昔者辭以病,今日弔。或者不可乎?」
曰:「昔者疾,今日愈。如之何不弔?」
王使人問疾,醫來。孟仲子對曰:「昔者有王命,有采薪之憂,不能造朝。今病小愈,趨造於朝,我不識能至否乎?」使數人要於路,曰:「請必無歸而造於朝。」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。
景子曰:「內則父子,外則君臣,人之大倫也。父子主恩,君臣主敬;丑見王之敬子也,未見所以敬王也。」
曰:「惡,是何言也!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,豈以仁義為不美也?其心曰:『是何足與言仁義也。』云爾,則不敬莫大乎是。我非堯舜之道,不敢以陳於王前。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。」
居仁由義(二)
孟子說:「對於自己暴殄人格的人,不可以與他談道。對於放棄自我的人,不能跟他有什麼作為。言語不講禮義,叫做暴殄自己;說自己不能存仁行義叫做放棄自我。仁,是世人最安適的宅邸;義,是世人最正大的道路。現在人空廢了安適的宅邸不去住,捨棄正大的道路不走,真是悲哀!」
講述
孟子認為仁與義是為人最正確的行為法則,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的行為應該居仁由義,否則他就是自暴自棄。
孔子講仁,孟子倡義,仁與義是這兩位聖人為我們訂的兩項重要的行為準則,它是眾多道德條目的基礎,仁可以說是核心,義可以說是容器。仁義的極致便是道,所以行仁行義行得徹底,可以契入道體,成仙成佛。道是體,仁義是用。仁義沒有了,道也就無處立身。簡言之,沒有仁義哪來的道?因此修行人捨仁與義,便一無是處,縱使行善佈施,仍將苦死無成。
原典
子曰:「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,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。言非禮義,謂之自暴也;吾身不能居仁由義,謂之自棄也。
「仁,人之安宅也;義,人之正路也。
「曠安宅而弗居,舍正路而不由:哀哉!」
捨近求遠
孟子說:「道其實是在近處,偏偏人們卻求於遠方;如果按照道理,本來事情是很容易的,偏偏人們卻不按道理而把事情弄得非常複雜困難。只要每個人都能夠親愛他們的父母,尊敬他們的長輩,天下就能夠太平。
講述
道在日用倫常,就在身邊,人們卻捨近求遠;道非常簡單,但人們把他想得太複雜了。一個社會是由許多家庭組成的,社會的秩序是由家庭延伸出來的。一個家庭中能夠做到人人親愛自己的父母,敬重自己的長輩,家庭就能和樂。每個家庭都能做到,並且把愛親人敬長輩的精神運用到社會上,社會自然就和諧。繼續擴充到整個國家甚至全天下,天下就太平。
這是儒家的基本思想。儒家思想就是以孝悌為中心。把孝悌的精神應用到社會上就形成社會倫理,應用到道場上就形成道場倫理。所謂人道主義精神,孝悌而已。
原典
孟子曰:「道在爾而求諸遠,事在易而求諸難。人人親其親,長其長,而天下平。」
眼睛不能騙人
孟子說:「存在於人身上的神氣,沒有比眼珠更能讓人觀察出來的。眼珠子無法掩蓋內心的邪惡。內心正的話,眼珠子就顯得清亮;內心不正的話,眼珠子就顯得昏昧。「聽聽他說的話,觀看他的眼珠子:人怎麼能騙得了人?」
講述
眼睛是最佳測謊器,任何人的眼神是無法偽裝的。心思的正與不正都會流露在眼神,所以我們要評斷一個人的正邪,我們只要聽聽他說的話,在看看他的眼神。一個正直的人的眼神平穩,看人都以正眼看;一個邪曲的人的眼神會飄忽不定,看人常以斜眼看。能如此觀察,一個人可不可靠大概就不難斷定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存乎人者,莫良於眸子。眸子不能掩其惡。胸中正,則眸子瞭焉;胸中不正,則眸子眊焉。聽其言也,觀其眸子:人焉廋哉!」
禮也權也
淳于髡問孟子:「男女授受物品不用親手,這是禮嗎?」
孟子說:「是禮沒錯!」
淳于髡再問:「如果遇到嫂子溺水,可以伸出援手嗎?」
孟子說:「嫂子溺水不伸出援手,那是財狼不是人。男女不親手授受物品是禮,嫂子溺水伸援手是權變措施。」
淳于髡說:「但是今天天下已陷溺,夫子卻不伸出援手,是為什麼?」
孟子說:「天下陷溺要援之以道,嫂子溺水才援之以手,難道你想憑手救天下嗎?」
講述
做人要有禮貌,行為要合乎禮節,這是原則,施行起來要活潑玲瓏,不能一成不變,否則就變成迂腐。
淳于髡以迂迴的方式勸孟子要救天下。孟子何嘗不想拯救天下,奈何天下無道,孟子一人能如何?所以孟子說天下溺了,唯有大道能救。也因此孟子才講仁義說道德,為道奔走,周遊列國遊說諸侯行仁政。
佛規禮節應用也必須活潑玲瓏、通權達變,不能太拘泥,否則便陷入執著。執著便不是道,不是道就不是佛規禮節本來的用意了。
原典
淳于髡曰:「男女授受不親,禮與?」
孟子曰:「禮也。」
曰:「嫂溺則援之以手乎?」
曰:「嫂溺不援,是豺狼也。男女授受不親,禮也;嫂溺援之以手者,權也。
曰:「今天下溺矣,夫子之不援,何也?」
曰:「天下溺,援之以道,嫂溺,援之以手-子欲手援天下乎?」
人之患
孟子說:「凡人的通病在於總是喜歡當別人的老師。」
講述
教別人並不是壞事,只在是否得當?教導別人必須在別人樂意聽我們的教導的前提下。最壞的情況是當別人並不樂意聆聽我們的話的時候,我們還滔滔不絕。那是再愚蠢不過的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人之患,在好為人師。」
易子而教
公孫丑問孟子說:「君子不親自教育自己的孩子。為什麼?」
孟子說:「因為在情勢上是行不通的啊!教育孩子必須教以正道,如果教的時候,孩子不聽,接下去便要發怒了;發怒就傷父子感情了。假使孩子反過來責問父親:『父親教我正道,但父親自己所做的事未必全是正道啊!』這麼一來,父子就要傷感情了;父子傷感情,原本的天倫恩愛就變惡劣啊!
「古時候的人交換孩子來教育。
「父子之間不能勉強要求行正道,勉強的話會造成背離,父子背離是最不吉祥的了。」
講述
自古以來,自己的孩子需要由別人來教,不全是因為父親沒空,而是因為這其中有它的必要性。
孟子說,互相規過勸善不是父子之間的道理,而是朋友之間的道理。
簡單的說,教孩子要教他正道,可是父親未必全正;自己都不正了,如何正人,所以孩子不會聽;孩子不聽,父親因而生氣。如此一來,孩子沒教好還破壞父子感情,所以父子間不勉強要求行正道。
渡化別人往往比較容易;渡化自己家人卻非常困難。因為家人長期相處,積存了一些正反面的情緒,要成全渡化往往產生不了效果;所以成全渡化家人需要藉助別人的幫忙。
原典
公孫丑曰:「君子之不教子,何也?」
孟子曰:「勢不行也。教者必以正;以正不行,繼之以怒;繼之以怒,則反夷矣。『夫子教我以正,夫子未出於正也。』則是父子相夷也;父子相夷,則惡矣。「古者易子而教之。不責善,責善則離,離則不祥莫大焉。」
大人弗為
孟子說:「不合禮節的禮數,不合宜的義行:有道德學問的人不做。」
講述
什麼叫不合禮的禮數、不合宜的義行?
禮敬別人要恰到好處,恰如其分,不過頭也不不及,過頭不及都不合乎理。禮者理也,不合乎道理的事便不合乎禮,所以需要節度。比如說中國人的紅包文化,送紅包算是一種禮,但紅包會破壞社會公平正義,這個禮就是不合禮的禮。又比如說磕頭是大禮,平常小事也向前輩磕頭是不合禮的禮數。不合禮的禮,君子不為。
至於不合宜的義行,這裡這個「宜」字講的可能是倫理,可能是身分,可能是社會公理,也可能是民族大義。有些事表面看來好像是合乎正義,其實未必真正合乎正義,或許只能稱做小義。行義必須顧全大局,小義有時候會耽誤大義,近代史上有「仁義誤國」之說,講的就是這種耽誤大義的小義。這時候小義就必須捨棄。舉個最簡單的例子,朋友有通財之義,可是如果你的朋友缺錢吸毒或賭博,你給他錢叫做行不合宜的義行。不合宜的義,大人不為。
這裡所舉的是比較簡單的例子,世間事錯綜複雜,有些事就沒那麼簡單了。反正遇到事情考慮必須周延,必須顧到大局,前瞻未來,看的角度要高,視野要寬,決定的事情才比較正確合宜。
道場上不該拜而拜叫作「非禮之禮」,這種行為是行小禮壞大禮,行這種禮的人是無視聖賢的教化,是聖賢的罪人。
原典
孟子曰:「非禮之禮,非義之義:大人弗為。」
有不為而後能有為
孟子說:「一個能有所不為的話,則他可以大大有為。」
講述
一個人能有他的行事原則、道德堅持的話,則將在道德事業上有一番大大的作為。反之,一個人做事沒有既定的原則,趨炎附勢,見風轉舵,沒有道德的堅持,唯利是圖,見利忘義。這種人在德業的領域上不會有任何成就的。
在一個大道已式微的環境裡,能把持道義原則,需要非常大的道德勇氣。這種人能自甘寂寞孤獨,並且能無懼於惡勢力的壓迫與非難,這種人堪稱大人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人有不為也,而後可以有為。」
中庸
孟子說:「孔夫子為人處世總能做到不過分。」
講述
世間中道難行,做人做事要做到凡事恰到好處很難。中庸即是道,中庸攬真善美於一身,吾等學道就是要學中道,一輩子循中道而行,雖不能做到十分,但日久功純,也不會差太遠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仲尼不為已甚者。」
言不必信 行不必果
孟子說:「一個通達的人,其言語不一定要守信用,行為不一定要果斷;但是必須合乎義理。」
講述
只要合乎義理,一個人講話不一定要守信,做事也不必看結果;然而我們必須把握它合義理。譬如一個人在被脅迫的情形下做出的承諾,沒有必要去履行。答應別人的事,事後發現有虧義理,也不必去屢行。這叫言不必信。一個政策施行之後,發現不良,必須改弦易轍,不必堅持下去。這叫行不必果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大人者,言不必信,行不必果;惟義所在。」
捨我其誰
孟子離開了齊國,弟子充虞在路上問說:「夫子好像心中有不愉快的事。前天充虞聽得夫子說:『君子不怨天尤人。』夫子現在怎麼不愉快呢?」
孟子說:「那是從前的時候,現在又不同了。自古以來,每五百年必定會有聖王出現,而且還會有個名傳當代的輔弼賢臣。從周朝到現在已經有七百多年了,如按五百年來算,已經過了,照現在時勢考察起來,也該有聖賢出現了。可是事實不然,我怎會高興呢?假使上天還不讓天下大治,那就罷了;如果上天要讓天下大治,當今這個世界上,除了我還有誰能擔當,我怎麼會不高興呢?」
講述
孟子的學生看他悶悶不樂,就問孟子。孟子露出他的無奈,也說出他偉大的胸襟與抱負。他說上天如果不讓天下大治,也就算了,如果上天要讓大道復興於天下,當今天下,能擔當這個大責任的,捨我其誰?只可惜天不從人願,孟子並沒有在政治上發揮作用,只為後世留下仁義思想,治國理念。
自古聖賢多寂寞。不只是孔子、孟子,所有的先聖先賢的命運都是一樣。有心聖賢之道的人兒要有心理準備,所有的聖賢都是在惡劣的環境中鍛鍊出來的。道在逆中求,在低處成。這是道的本質。
原典
孟子去齊。充虞路問曰:「夫子若有不豫色然。前日虞聞諸夫子曰:『君子不怨天,不尤人。』」
曰:「彼一時,此一時也。五百年必有王者興,其間必有名世者。由周而來,七百有餘矣。以其數則過矣;以其時考之,則可矣。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;如欲平治天下,當今之世,舍我其誰也?吾何為不豫哉!」
上等人與下等人
公都子問孟子說:「同樣是一個人,有上等人,有下等人。為什麼呢?」
孟子說:「依從心志大體做事的人叫上等人;依從耳目等小體慾望做事的人叫下等人。」
公都子說:「同樣是一個人,有依從心志大體,有依從耳目小體。怎麼說呢?」
孟子說:「耳目等器官只管聽看,不會思想,容易被外來的聲色事物遮蔽。耳目器官是物質,物與物接觸,就會被引誘而入了迷障。心的職司功能是運用思考,能思考就能悟得道理;不能思考就不能領悟道理。因此上天所賜於我們的全部身體,我們先立定這個心志大體,其餘耳目小體自然聽命不會違抗。這就是成為上等人的道理。」
講述
越是文明的人越是心志作主,不會被生理慾望所操縱;越是野蠻不開化的人,行為越是被生理慾望所控制。文明的人是上等人;野蠻不開化的人是下等人。
按孟子的意思是:上天給我們身體各部分,如果我們能按上天的意思,適當地運用他們,讓心志當家做主,發號施令;所有耳目等器官就會服從命令,行為自然就合乎道理。如果不讓心志做主,器官就會去追逐聲色,進而沉溺其中。心志當家做主的人是上等人;讓生理慾望擺佈的人是下等人。
一個人的慾望是他自己最大的敵人,人一旦被慾望征服,便注定一輩子要疲於奔命作欲望的奴隸了。修行人私欲不降伏,一切德行不能進入,心境不能超越逍遙,一切工夫不能契入。
原典
公都子問曰:『鈞是人也,或為大人,或為小人,何也?』
孟子曰:『從其大體為大人;從其小體為小人。
曰:『鈞是人也,或從其大體,或從其小體,何也?』
曰:『耳目之官不思,而蔽於物;物交物,則引之而已矣。心之官則思,思則得之,不思則不得也。此天之所與我者。先立乎其大者,則其小者不能奪也。此為大人而已矣。』」
大人如赤子
孟子說:「一個通達的人不過是保全純潔的本性,不失去他孩時的天真而已。」
講述
天真淳樸是道體的一個特性,所以一個越明理通達的人,他的心越接近道體,個性就越天真淳樸。所以孟子說一個通達的人只是保全了他天真純潔的本性。
赤子之心即是天心。修行人功夫越深心越淳樸;心越淳樸越能體悟真理。相反的,如果越修城府越深,心機越重,則是法門不正,要領不對,需要調整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大人者,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。」
博學反約
孟子說:「君子所以要博學而且詳細研究,是為了融會貫通後回復到簡約的說教。」
講述
學問要廣博但不是雜。表面上雜好像是博,但不是博。雜則無章,形成亂。博學是有一個完整的體系,環環相扣,不相牴觸,互相烘托,形成一副完整思想架構。博學並且深入研究,然後再回復到簡易的說法,這叫深入淺出。
宣道的人代天宣化深入淺出,用淺顯的字眼傳達很深的意境,讓聽者容易意會。不過這沒有很深的功夫不能勝任,必須深入經藏,博學多聞,等融會貫通之後就能深入淺出的宣講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博學而詳說之,將以反說約也。」
明智的抉擇
孟子說:「遇到某些物質可以取也可以不取的情形下,取的話會傷到清廉;遇到物質可以給也可以不給的情形下,給的話是傷到實惠;遇到可以犧牲生命也可以不犧牲生命的情形下,犧牲生命傷了勇德。」
講述
碰到自己取別人的東西,取不取都可以時,我們不取是不貪的美德,取的話傷到廉潔。給人東西,給不給都可以時,就不要給,否則就浪費了。該取不該取,該給不該給,都有一定的道理。聖賢一併給我們訂下規矩,我們只要聆聽聖賢的教誨,依照聖賢的尺度,行為就不會偏差。
臨難勿苟免,但不到必要時候,不輕易犧牲自己的生命,因為生命是寶貴的;否則不是真正的勇者。我們這一身肉體雖是臭皮囊、萬蟲窩,但是善加利用卻可以行道,利濟眾生,成就無邊的道業,所以要好好保重,不糟蹋自己的生命。但也不是叫我們貪生怕死,苟且偷生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可以取,可以無取;取傷廉。可以與,可以無與;與傷惠。可以死,可以無死;死傷勇。」
功不可恃 惡可以懺
孟子說:「縱使像西施一樣美麗,身上沾染有污穢,旁人也都掩著鼻子閃過;相反的,人雖然有罪惡,齋戒沐浴之後照樣可以祭祀上帝。」
講述
上天看人,有無向上之心。一個人雖然做很多好事,成就很大的功德,但也經不起存心作一樁壞事的。所以即使功德大如天,考驗來時未必能守得住,未必能成道,所以不能恃功而驕。至於犯錯的人,俗諺說:「人非聖賢,孰能無過,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。」只要能真心悔過,鋼刀不殺悔過之人,上天還是樂意接納的。
原典
孟子曰:「西子蒙不潔,則人皆掩鼻而過之。雖有惡人,齊戒沐浴,則可以祀上帝。」
反求諸己〈三〉
孟子說:「君子所以跟常人不同,在於他的存心。君子老是以仁愛存心,以禮貌存心。
「有仁心的人會愛人家;有禮貌的人會敬重別人。
「愛別人,人家才愛他;敬重別人,別人也才敬重他。
「這裡有個人,他以橫逆對待我,這時候君子一定自我反省:我一定對他不仁或對他無禮,否則這橫逆怎麼會加在我的身上呢?
「經過反省之後,不但有仁心而且有禮,但是橫逆依然;君子一定再反省我一定對人不忠。
「自反之後發現對人忠心,但是橫逆還是不止;君子會說:『原來這是個不講理的妄人。那他跟禽獸還有什麼差別呢?對禽獸又何必計較呢?」
講述
我們要得到人家的愛,必先愛人家;要贏得人家的尊重,必須先尊重人家。如果我們對別人好,別人沒對我們好,我們就必須檢討我們是不是誠意不夠或者是表達方式不對,還是別人對我們有其他的不滿。如果反省後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欠缺,我們還不能得到別人的接受,我們也只有認了,不必埋怨,不必難過,只求盡其在我就行了。天下事要計較的話,計較不完,只是自尋煩惱而已。對於那些迷昧不明理,不講理的妄人、無知客,我們更需要憐憫他,有機會還要教育他。
這才堪稱為一名道人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君子所以異於人者,以其存心也。君子以仁存心,以禮存心。
「仁者愛人,有禮者敬人。
「愛人者,人恆愛之;敬人,人恆敬之。
「有人於此,其待我以橫逆則君子必自反也:我必不仁也,必無禮也;此物奚宜至哉!
「其自反而仁矣,自反而有禮矣,其橫逆由是也;君子必自反也:我必不忠。
「自反而忠矣,其橫逆由是也;君子曰:『此亦妄人也已矣!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!於禽獸又何難焉!』
五不孝
公都子問孟子說:「匡章這個人,全國都說他不孝;夫子與他交遊,又以禮待他,敢問這是什麼道理?」
孟子說:「世俗所說的不孝有五種:怠惰四肢不管父母的奉養,是第一種不孝;又賭博又飲酒,不管父母的奉養,是第二種不孝;錢財好東西偏私妻子,不管父母的奉養,是第三種不孝;依從耳目慾望追求聲色滿足,辱沒自己的父母,是第四種不孝;逞勇好鬥,危害到父母,是第五種不孝。匡章犯到其中哪一項呢?
「匡章所以冤枉受不孝之惡名,只是他做兒子的勸父親歸向正道,發生意見不相容而已。
「要求向善是朋友之間的道理;父子之間如果責求向善會大大的傷害到恩情。
「章子難道不想有父母夫妻子女的天倫,他因為得罪父親,被趕出家門,無法近身奉養父母;於是他出退了妻子棄絕兒子,一生也不受奉養。他認為如果不這樣,他的罪過就太大了。這就是章子。」
講述
一般人只是看膚淺的表面,所以大家都認為匡章不孝,孟子就不這麼認為。孟子發現事情的始末,不是章子不孝,只是章子不懂「父子不責善」的道理,去勸他父親向善才弄得大家誤會他不孝。
規過勸善是朋友之道,不是父子之道;所以古人易子而教。兒子修道,父親不修道,作兒子的更不能勉強父親;否則不但不能成功,反而增加阻擾。只能以行為去感化父親。
原典
公都子曰:「匡章,通國皆稱不孝焉;夫子與之遊,又從而禮貌之:敢問何也?」
孟子曰:「世俗所謂不孝者五:惰其四支,不顧父母之養,一不孝也;博弈好飲酒,不顧父母之養,二不孝也;好貨財,私妻子,不顧父母之養,三不孝也。從耳目之欲,以為父母戮,四不孝也;好勇鬥狠,以危父母,五不孝也。章子有一於是乎?
「夫章子,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。責善,朋友之道也;父子責善,賊恩之大者。
「夫章子,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!為得罪於父,不得近;出妻屏子,終身不養焉。其設心,以為不若是,是則罪之大者。是則章子已矣!」
大孝舜帝
萬章問孟子:「舜帝過去在田裡耕種時,對著蒼天呼號痛哭。他究竟為何而哭呢?」
孟子說:「他怨恨自己得不到父母的愛,他在思慕父母啊!」
萬章說:「父母愛慕的話,自然歡喜不忘記;如果父母憎惡他,也必須勞苦而不埋怨。那麼舜幹嘛怨恨呢?」
孟子說:「從前長息問他的先生公明高說:『舜在田裏耕種的事,我已經聽夫子講過,至於對天號哭並且叫著父母的名字,我就不知道了。』公明高說:『這不是你能懂得的。』按照公明高的意思,一個孝子的存心應該不會因為得不到父母的歡心而不憂愁的。公明高認為只要我努力耕種,盡兒子的本分就好了。舜對於父母的不愛他,他是在責備自己不知有什麼罪,而不是在怨恨父母!
「堯帝差遣九個兒子兩個女兒,還備齊了文武百官、牛羊以及堆米的穀倉,去事奉在田裡的舜。天下的士人也都來歸順他,看樣子堯就要把天下讓給他了,可是舜因為得不到父母的歡心,還是表現得像無家可歸的窮人一樣。
「天下士人的悅服,這是人們最期盼的,但還是不能解舜的憂愁;愛好美色,是人所欲求的,舜娶了堯帝的兩個女兒,仍然不能解他的憂愁;富有是人人所要的,擁有天下還是不能解其憂愁;尊貴也是人人所要的,他貴為天子,也不足以解其憂愁。人民的悅服、美色、富貴都不足於解舜的憂愁,只有父母的歡心才能解他的憂愁。
「大凡一個人,年少會思慕父母;等到知道喜好女色的時候就思慕少女;娶了妻子就思慕妻子;在朝為官就思慕君王,得不到君王的愛戴就心躁不安。只有大孝的人終身都會思慕父母;五十歲了還思慕父母,我只有在舜身上看見。」
講述
一般人都疑惑舜在田裏耕種,為何對天嚎啕大哭?還叫著父母的名字。孟子最能體會舜的心情,因為他知道人最大的快樂是天倫之樂,不能獲得父母的歡心是舜最大的悲哀。儘管他擁有江山、美色、榮華富貴,還是不能解除他的悲哀。
舜的父親與後母有舜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,沾了兒子多少光,卻不知道愛惜這個兒子,讓舜一輩子雖貴為受全天下人恭敬的天子,卻悶悶不樂。這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了。
舜帝這位天生的聖人,也是天字第一號孝子,又是先天大道一代祖師。我們身為聖賢門徒與有榮焉,在欽慕他最偉大的孝行之餘,但願自己也能藉著立身行道以顯父母來效法舜帝的孝行於萬一。
原典
萬章問曰:「舜往于田,號泣旻天。何為其號也?」
孟子曰:「怨慕也。」
萬章曰:「父母愛之,喜而不忘;父母惡之,勞而不怨。然則舜怨乎?」
曰:「長息問於公明高曰:『舜往于田,則吾既得聞命矣。號泣于旻天于父母,則吾不知也。』
公明高曰:『是非爾所知也。』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;我竭力耕田,共為子職而已矣;父母之不我愛,於我何哉!「帝使其子九男二女,百官牛羊食廩備,以事舜於畎畝之中;天下之士多就之者,帝將胥天下而遷之焉;為不順於父母,如窮人無所歸。
「天下之士悅之,人之所欲也,而不足以解憂;好色,人之所欲,妻帝之二女,而不足以解憂;富,人之所欲,富有天下,而不足以解憂。貴,人之所欲,貴為天子,而不足以解憂。人悅之、好色、富貴,無足以解憂者;惟順於父母,可以解憂。
「人少則慕父母,知好色則慕少艾,有妻子則慕妻子,仕則慕君,不得於君則熱中。大孝終身慕父母;五十而慕者,予於大舜見之矣。」
聖人各有特色
孟子說:「伯夷,眼睛不看不好的顏色,耳朵不聽不正的聲音;不是適當的國君不侍奉,不是適當的人民不差遣;天下平治就出來做官,天下大亂就退隱;橫暴政治的溫床,凶暴人民聚集的地方,都不肯居住;照他的意思,如果與鄉間不明道理的人相處,就好像穿戴著朝服坐在爛泥上一般。紂王當朝,他居住在北海的邊境,等待天下清明。所以聽到伯夷的作風的人,貪夫也變得廉潔,懦弱的人也變得有志向。
「伊尹說:『什麼叫侍奉不適當的國君?什麼叫差遣不適當的人民?』政治清平也做官,天下大亂也做官。他又說:『上天生下這些人民,是要有知識的人去叫醒那些知識落後的人,叫先覺悟的人去喚醒那些落後未省悟的人;我,是屬於人民裡先覺醒的人,我將以此道理來喚醒這裡的人民。』在他看來,全天下人民中,有誰沒受到類似堯舜的恩澤的人,就好像是由他自己把他們推入水溝一樣;他擔負天下的責任是何等的重啊!
「柳下惠不把侍奉不好的國君當作羞恥,不辭去小官職;做了官絕不隱沒才能而盡力實行自己的道,被埋沒了也不埋怨,困厄窮苦也不憂愁;與鄉民相處,也很自在不忍離去啊!他說:『你是你,我是我;雖然露出臂膀甚至裸露身體在我身旁,你又怎麼能沾污我呢?』所以聽到柳下惠的風聞的人,氣量小的人變得寬宏,輕薄的變得敦厚。
「孔子離開齊國時,收拾已淘好原本要煮的米,匆匆離去。離開魯國時,卻說:『慢一些走好了,這是離開我的祖國的態度啊!』可以快就快,該慢就慢,該隱就隱,能做官就做官:這就是孔子的為人啊!」
孟子又說:「伯夷,聖人中的最清高的;伊尹是聖人中最負責任的;柳下惠,是聖人中最和氣的;孔子,是聖人中行動最合時宜的。」
講述
這些聖人中孟子以孔子的為人態度為最上等。要做到像伊尹不容易,柳下惠也不好學。後學個人嚮往孔子的為人外,還欣賞伯夷清高的個性。但是孟子嫌伯夷器量狹窄,嫌柳下惠太沒原則了,君子都不應該學這兩個例子。然而要能夠做到像伯夷、柳下惠一樣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孔子離開齊國時匆匆離去,連已經洗好要煮的米都收拾起來一併帶走,這一點後學個人覺得孔子是個性情中人,非常可愛。離開魯國又是另一種心情,充滿熱誠卻遭冷落的無奈,兩千五百多年後的今天,我們還依稀可以感同身受到他的無奈與傷感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伯夷,目不視惡色,耳不聽惡聲;非其君不事,非其民不使;治則進,亂則退;橫政之所出,橫民之所止,不忍居也;思與鄉人處,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也。當紂之時,居北海之濱,以待天下之清也。故聞伯夷之風者,頑夫廉,懦夫有立志。
「伊尹曰:『何事非君,何使非民?』治亦進,亂亦進。曰:『天之生斯民也,使先知覺後知,使先覺覺後覺;予,天民之先覺者也,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。思天下之民,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、舜之澤者,若己推而內之溝中: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。
「柳下惠不羞於君,不辭小官;進不隱賢必以其道,遺佚而不怨,阨窮而不憫;與鄉人處,由由然不忍去也。『爾為爾,我為我;雖袒裼裸裎於我側,爾焉能浼我哉!』故聞柳下惠之風者,鄙夫寬,薄夫敦。「孔子之去齊,接淅而行,去魯,曰:『遲遲吾行也,去父母國之道也。』可以速而速,可以久而久,可以處而處,可以仕而仕;孔子也。」
孟子曰:「伯夷,聖之清者也;伊尹,聖之任者也;柳下惠,聖之和者也;孔子,聖之時者也。
不貪祿位
孟子說:「作官是為了行道不是為了貧窮,但有時卻也為了貧窮,想得點俸祿奉養父母;娶妻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為了服侍,但有時也為了服侍。
「如果只因為貧窮而出來做官的話,就得辭高官就低位,辭高薪就低奉。
「辭高職就低職,辭高薪就低奉,要如何做才相宜?看守城門、敲梆守夜之類的工作最適合的了。
「孔子曾經做過倉庫管理員,孔子自己說過:『只要米穀出入帳記對了就好』;也曾做過割草料管牛羊的卑職,他說過:『只要牛羊長壯就行了。』
「做小官卻談大事是越職的罪,假使立身在朝廷做大官而大道不能推行,那是一種恥辱。
講述
人居高位是為了實現抱負理想,為民服務,如果只為了糊口,就不要居高位。如果居高職位而不能盡到自己的責任,那就要辭掉職位,否則是辱沒了自己的人格。孟子說如果只為了貧窮,看守城門、打更守夜最適合;現在當警衛、倉管或者是便利超商打工最適合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仕非為貧也,而有時乎為貧;娶妻非為養也,而有時乎為養。
「為貧者,辭尊居卑,辭富居貧。「辭尊居卑,辭富居貧,惡乎宜乎?抱關擊柝。
「孔子嘗為委吏矣,曰:『會計當而已矣』;嘗為承田矣,曰:『牛羊茁壯長而已矣。』
「位卑而言高,罪也。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,恥也。」
知言
公孫丑問孟子:「什麼叫做明白一切語言?」
孟子說:「聽這個人說話偏頗於一邊,我就知道他被利益遮障住了;聽這個人說話放蕩無禮,我就知道他的心已經沉溺於情欲了;聽這個人說話不依正理,我就知道他已經背叛正道了;聽這個人說話閃躲逃避,我就知道他的心受到重大的委屈壓迫了。凡一句話起意在心中,如果他做官就會投射在政事上;投射在政事上,就會害到國家大事。聖人再出現也必然會贊成我這話。」
講述
「言為心聲,書為心畫」,一個人講話時就在流露他的心聲;聖人從一個人的話中可以知道許多事情,但不一定從話的內容;有時候話外之話才是重點;表情也在傳達資訊,也是重要的訊息來源。所以一個人的心術正與不正,是無法逃過聖人的法眼。
孟子還說,一句話說出口,表示他心中有此蘊藏,心中有了蘊藏就會投射在他的行事上,心術不正投射在行事上就會成了禍害。
原典
┌何謂知言?」
曰:「詖辭知其所蔽,淫辭知其所陷,邪辭知其所離,遁辭知其所窮。生於其心,害於其政;發於其政,害於其事。聖人復起,必從吾言矣。」
評比諸聖賢
公孫丑說:「孔子的學生宰我、子貢擅長說話;冉牛、閔子擅長談論道德品行;孔子兼兩人的長處,孔子還說:『我在辭令方面不行。』夫子你說你能明白各種語言,那麼你是聖人了!」
孟子說:「喔!是什麼話呀!過去子貢問孔子:『夫子是聖人嗎?』孔子說:『聖人則我不敢當,我只是學不厭教不倦而已』。子貢說:『學不厭所以有智慧,教導別人不疲倦是仁的表現。既仁且智,夫子當聖人無愧了。』聖人,連孔子都不敢自居;你說我是聖人是什麼話呀!」
公孫丑說:「以前曾聽聞:子夏、子游、子張都學得了聖人的一部份;冉牛、閔子、顏淵雖然學到聖人的全部但很淺薄。請問這六個人當中,你所願學的是那個?」
孟子說:「暫時撇開這幾個不說吧!」
公孫丑說:「伯夷與伊尹怎麼樣?」
孟子說:「我跟他不同路。不適當的君王不侍奉,不適當的人民不差遣;天下承平就出來做官,碰到亂世就退隱。這就是伯夷的用世態度。什麼叫做侍奉不適當的國君,什麼叫做差遣不適當的人民,天下承平出來做官,亂世也出來做官:這是伊尹的用世態度。可以做官就做官,該辭職就辭職,需要久留就久留,需要快走就快走:這是孔子的作風。這些都是古時的聖人啊!我不能夠行出像他們的行為,但我所樂意學習的,是孔子啊!」
公孫丑說:「伯夷、伊尹跟孔子比,豈不是同等了嗎?」
孟子說:「從有人類以來,沒有比孔子更偉大的了 。」
公孫丑說:「那麼他們有共通點嗎?」
孟子說:「有!如果給他們百里地,讓他們做國君,都能使天下諸侯來朝而統一天下;並且叫他們行一件不義的事,殺一個無辜的人而能得到天下,他們都不肯幹的。這就是他們的共通點。」
公孫丑問:「請問他們不同的地方呢?」
孟子說:「宰我、子夏、有若三個人的智識足夠了解聖人的行事,即使智識再低落也不至於會存私心去阿諛他們所喜歡的人。
「宰我說:『以我觀察夫子,遠比堯舜賢能。』
「子貢說:『過去的百代帝王,只要看他所訂的禮制,就能知道他當時的政情,聽他所製作的音樂就能知道他的德行。由百代以後評比百代以前的帝王,絕不錯誤,從有人以來,沒有像夫子這麼偉大的了。』
「有若說:『豈止是人類!麒麟與一般走獸,鳳凰與一般飛鳥,泰山與一般山丘,河海與一般溝池,都是同類。聖人與一般人也同類,但他的人格高過同類,智慧超越眾人。從有人類以來沒有人勝過孔子的啊!」
講述
公孫丑問孟子有關歷代幾位聖賢中,他們有什麼共通點?有什麼相異處?以及他們的特點。孟子一一評比,最後還是孔子最偉大,所以孟子一輩子都以孔子為師法的對象,自稱是孔子的學生,其實他們兩人相差一百七十九歲。雖然孟子沒有直接受教於孔子〈書上說他受教於孔子的孫子,他是曾子的學生〉,但他真正得到孔子思想的精髓,並且加以發揚光大,讓儒家思想的內容更充實,門面更壯觀。孔子一生提倡周禮,常講仁;孟子除了講禮講仁之外,他還提倡義。在《孟子七篇》裡頭他有許多篇幅都在闡揚義的道理,使得儒家思想更完備,更周全。這是孟子對華夏文化一項偉大的貢獻。
原典
「宰我、子貢善為說辭,冉牛、閔子、顏淵善言德行;孔子兼之,曰:『我於辭命,則不能也。』然則夫子既聖矣乎?曰:「惡,是何言也!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:『夫子聖矣乎?』
孔子曰:『聖則吾不能。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。』
子貢曰:『學不厭,智也,教不倦,仁也。仁且智,夫子既聖矣。』夫聖,孔子不居;是何言也!」
「昔者竊聞之:子夏、子游、子張,皆有聖人之一體;冉牛、閔子、顏淵,則具體而微。敢問所安?」
曰:「姑舍是。」
曰:「伯夷伊尹何如?」曰:「不同道。非其君不事,非其民不使; 治則進,亂則退;伯夷也。何事非君,何使非民;治亦進,亂亦進:伊尹也。可以仕則仕,可以止則止,可以久則久,可以速則速:孔子也。皆古聖人也。吾未能有行焉;乃所願,則學孔子也。」
「伯夷、伊尹於孔子,若是班乎?」曰:「否。自有生民以來,未有孔子也。」
曰:「然則有同與?」
曰:「有。得百里之地而君之,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。行一不義,殺一不辜,而得天下,皆不為也:是則同。」
曰:「敢問其所以異?」
曰:「宰我、子夏、有若,智足以知聖人,汙不至阿其所好。
「宰我曰:『以予觀於夫子,賢於堯、舜遠矣。』
「子貢曰:『見其禮而知其政,聞其樂而知其德;由百世之後,等百世之王,莫之能違也。自生民以來,未有夫子也。』
「有若曰:『豈惟民哉!麒麟之於走獸,鳳凰之於飛鳥,泰山之於丘垤,河海之於行潦:類也。聖人之於民,亦類也。出於其類。拔乎其萃。自生民以來,未有盛於孔子也。』」
孟子之無奈
孟子離開齊國,齊人尹士對人說:「孟子不曉得齊王不能做湯王、武王的事業,那是孟子不明智;若是知道其不可能卻還來到齊國,那是想來謀求奉祿的。
不遠千里來見齊王,卻因意見不合而離去,可是卻又延遲了三晝夜才出晝邑,為何如此步履姍姍呢?我尹士就不太贊成。」
孟子的弟子聽到了這些話,就去告訴孟子。孟子說:「尹士怎麼能知道我的心思呢?千里來見齊王是我自願的,意見不合而離去豈是我所願意的,我實在是不得已啊!至於延遲了三晝夜才離開晝邑,我還覺得太快呢!我尚且期望齊王能悔改。如果齊王悔改就會來追我回去,我一直等了三天,出了晝邑,齊王還不來追我,才讓我下定決心歸去。我雖然如此,又那裡完全拋棄齊王?齊王質樸,我可以教他行一點善政。如果齊王用我,豈只是齊國人得到安定,全天下的人都能得到安定。齊王或許能悔改,這是我天天盼望的啊!我怎麼會是像器量小的人一樣,勸諫他的君王不聽就忿怒,悻悻然擺在臉上,離去的時候使盡力氣,去遠了才歇息。」
尹士聽到了這些話,很懊悔地說:「我尹士真是個沒知識的小人啊!」
講述
這篇讓我們感受到了孟子的無奈,同樣的無奈也發生在當年孔子身上。當年孔子在魯國當官,國政日益興盛,鄰國看了都怕魯國從此壯大起來。齊國採取行動挑選美女,組成歌舞團饋贈給魯國,魯君年輕不聽孔子勸諫而接受歌舞團,並且開始冷落孔子,孔子停留三天而後無奈地離去,離去時也是遲遲其行。兩代聖人命運一樣,行為模式也這般一致。在歷史的舞台上,孟子好像在一兩百年後重演孔子這個悲劇的角色。
原典
孟子去齊,尹士語人曰:「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,則是不明也;識其不可,然且至,則是干澤也;千里而見王,不遇故去,三宿而後出晝,是何濡滯也!士則茲不悅。」
高子以告。
曰:「夫尹士惡知予哉!千里而見王,是予所欲也;不遇故去,豈予所欲哉!予不得已也。
「予三宿而出晝,於予心猶以為速。王庶幾改之;王如改諸則必反予。
「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,予然後浩然有歸志。予雖然,豈舍王哉!王由足用為善;王如用予,則豈徒齊民安,天下之民舉安。王庶幾改之,予日望之。
「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!諫於其君而不受,則怒,悻悻然見於其面,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!」
尹士聞之曰:「士誠小人也。」
君子三樂
孟子說:「君子有三種快樂,但是擁有天下並不包括在內。父母健在,兄弟沒有變故,這是一樂;上對天不慚愧,下對人無內疚,這是第二樂;得到天下的好人才,教育他們,這是第三種快樂。君子有三種樂事,擁有天下並不包括在內。
講述
孟子不把稱王於天下納入君子三大快樂。孟子認為天倫之樂是最大的快樂;其次是問心無愧,心安理得;再來是教育英才。
孟子強調擁有天下根本沒有這三種來的快樂。舜帝因為得不到父母兄弟的愛,雖然稱王於天下,還是悶悶不樂。就是這個道理。
今天大道降世普渡眾生,君子最大的快樂應該是代天宣化,教育有緣善信。所以才叫明道之士不惜拋家捨業,為道奔跑而樂此不疲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君子有三樂,而王天下不與存焉。父母俱存,兄弟無故,一樂;仰不愧於天,俯不怍於人,二樂也;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,三樂也。君子有三樂,而王天下不與存焉。」
樂正子的造詣
齊國人浩生不害問孟子說:「樂正子是何等人?」
孟子說:「是個善良的人,信實的人。」
浩生不害繼續問:「什麼是善良?什麼是信實?」
孟子說:「讓人對他有好感叫善良;那些引人好感的行為是發自內心,叫做信實;再充實這些善行,使自身沒缺點,叫做完美;完美在身,光輝發於外,叫做擴大;既已擴大又演化無窮叫聖德;聖德令人無從知道他之所以為聖德叫神妙。樂正子只在善良與信實之列,而在完美、擴大、聖德、神妙四種德行之下。」
講述
這篇談的雖是樂正子的造詣,但也介紹了善德的漸層。我們修行都希望自己的德性能逐漸往上推進。
原典
浩生不害問曰:「樂正子何人也?
孟子曰:「善人也,信人也。」
「何謂善?何謂信?」
曰:「可欲之謂善;有諸己之謂信;充實之謂美;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;大而化之之謂聖;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。樂正子二之中,四之下也。」
人爵哪有天爵貴?
孟子說:「爵位有分天爵與人爵。胸懷仁義忠信,樂善不倦,這種叫天爵;公卿大夫這是人爵。古人修善德以獲天爵,人爵也跟著而來。當今之人修天爵以求人爵。但當他獲得了人爵之後便放棄了天爵,那是再迷惑不過的了,終究要走上滅亡啊!」
孟子說:「想要尊貴,這是每個人共同的心願。人人能讓自己尊貴,只是不去思考罷了。一般人所以為尊貴的不是真正的尊貴;像晉國權臣趙孟,人能因受他所給的爵位而尊貴,但趙孟也能奪去爵位令人恢復卑賤。詩經上說:『既已吃醉了酒,也飽滿了德行。』是說既然飽滿了仁義的德行,所以不貪人間膏梁的美味;既有好名聲響譽四處,所以無需世間錦繡綢緞的裝飾。」
講述
道諺說:「人爵哪有天爵貴?人品哪有道品高?」人爵就是社會功名地位;天爵就是上天所賜的無形爵位。
人只要奉行仁義忠信,廣修福田,自然能夠邀得天的眷顧,獲得無形的爵位,也獲得了功名地位。古時候人是這樣獲得功名地位的;現代的人修善德是為了要求功名利祿,等功名利祿得到了便放棄了善德。這種人不但會喪失它的祿位也會走上滅亡。
孟子告訴我們,要求富貴不難,往自己身上去求便可以求得。那就是奉行仁義忠信,多布施行善。一旦富貴有餘時必須堅守潔操,不淫亂墮落。否則會失去祿位走向滅亡。
世間一切名利地位究竟成空,只有靈魂不死,帶著功德與罪業繼續輪迴,永無休止。了解生命本質的人看透了人生,不刻意追求名利地位,只積極行善積德以求解脫。雖然行善積德不求幸福,但幸福自來。長期行仁行義會獲得上天的賜福,上天所賜的福報便是無形的爵位。所以修行人修得好可以獲得清洪雙享〈註〉。
註
清洪雙享:享受清靜與富貴的福報。
原典
孟子曰:「有天爵者,有人爵者。仁義忠信,樂善不倦,此天爵也;公卿大夫,此人爵也。古之人,修其天爵,而人爵從之。今之人,修其天爵,以要人爵。既得人爵,而棄其天爵,則惑之甚者也,終亦必亡而已矣。」
孟子曰:「欲貴者,人之同心也。人人有貴於己者,弗思耳。人之所貴者,非良貴也;趙孟之所貴,趙孟能賤之。詩云:『既醉以酒,既飽以德。』言飽乎仁義也,所以不願人之膏梁之味也。令聞廣譽施於身,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。」
性理篇三
善惡之辯
告子說:「人的本性就像樹木中的柔軟的杞柳一般,仁義就像杞柳做成的杯盤一樣;拿仁義當人性就好像拿杯盤當杞柳一樣。」
孟子說:「你能順著杞柳的性質,把它做成杯盤?還是拂逆杞柳的性質,把它削剁做成杯盤?如果你是拂逆杞柳,把它削剁作成杯盤,那麼削剁人的本性而作出仁義的,誤導天下人傷害仁義的一定是夫子這種言論。」
告子說:「人的本性好像急流的水,導向東方就向東流,導向西方就向西流。人的本性不會分善惡,就好像水不會分東西一樣。」
孟子說:「沒錯!流水的性質不分東西,但他也不分上下嗎?人的本性是善良的,就好像水總是向下流一樣;人本性沒有不是善良的,就像水沒有不向下流的。今天這個水,拍擊它可以讓它高過額頭,激勵它可以引導它上山。這豈是水的本性?這是情勢使然的。一個人可以使它做不好的行為,也是情勢環境造成的,它的本性還是善良的。」
講述
孟子的性善說是從這裡來的。
告子小智只看到事物的表層,沒有深入到根部,認為人本來是無善無惡的,仁義是後天的教育培養才有的。三字經上說: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習相遠。告子看到人可以學善學惡,就說本性無善惡。
孟子大智發現人的根柢是善良的。雖然善良的本性可能受到污染而變壞,但是如果加以教化可以恢復善良,就好像水受到污染,但水的本質不會變,加以處理可以恢復其原本的純淨。仁義是人本來就有的,只因後天環境才造成差異。
根據孟子的說法,一個人雖然為非作歹,但是它的本性還是善良的,只是一時被矇蔽而已。教化的工作就是恢復人原本的善良而已。
原典
告子曰:「性,猶杞柳也;義,猶桮棬也;以人性為仁義,猶以杞柳為桮棬。」
孟子曰:「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棬乎?將戕賊杞柳而後以為桮棬也?如將戕賊杞柳而以為桮棬,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?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,必子之言夫!」
告子曰:「性,猶湍水也;決諸東方則東流,決諸西方則西流。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,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。」
孟子曰:「水信無分於東西,無分於上下乎?人性之善也,猶水之就下也;人無有不善,水無有不下。今夫水,搏而躍之,可使過顙;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。是豈水之性哉?其勢則然也。人之可使為不善,其性亦猶是也。」
善惡之辯〈續〉
公都子說:「告子說:『人的本性沒有善也沒有不善』還有人說:『本性可以成為善的,也可以成為不善的,所以文王、武王在位時,人民喜歡做好;幽王、厲王出來時,人民喜歡做壞。』也有人說:『有人生下來本性是善的,有人生下來本性就是不善的,以至於像堯那麼好的君上卻有像象那樣壞的臣子;像瞽叟那麼壞的父親卻有像舜那樣好的兒子;像紂王那麼壞的侄子又是君上,卻有微子啟與王子比干那樣的叔父作臣子。』現在夫子說性善,難道上述這三種說法都錯嗎?
孟子說:「只要依著真性情就可以作好事,這是我所說的性善。如果行不善,也不能怪本來材質不好,譬如惻隱的心,人人都有;羞恥厭惡的心,人人都有;恭敬尊長的心,人人都有;分辨是非的心,人人都有。惻隱的心便是仁愛啊!羞恥厭惡的心便是道義啊!恭敬尊長的心便是禮啊!分辨是非的心便是理智啊!仁愛、道義、禮數、理智這四種特質並非從外頭添加進來的,而是我們本來就有的,只是我們不去思考罷了。所以說,用心尋覓就能得到,捨棄就失去,到最後所做的好與壞相差一到五倍,甚至不能計算。這都是不能發揮本來的材質的緣故。詩經上說:『上天生下眾多人民,人人有形體有精神。人民秉承精神常性,自然喜歡美好的德行。』孔子說:『做這首詩的人,他領悟真理啊!』由此知道有物體必定有蘊藏其中的真性,人民稟承了這個真性,自然會喜好美好的德行。
講述
公都子跟孟子在討論本性的善惡,孟子說本性絕對是善的。人原本具備四種心,惻隱、羞惡、恭敬、是非等心,只要依循真本性就會做善。人做惡不是因為他沒有原本的善性,而是善良的本性受了物慾的蒙蔽,環境的影響,才做出壞事來。教化就是要讓那些善良本性被蒙蔽的人祛除矇蔽,以恢復善良的本性。
原典
公都子曰:「告子曰:『性無善無不善也』或曰:『性可以為善,可以為不善。是故文、武興,則民好善;幽、厲興,則民好暴。』或曰:『有性善,有性不善。是故以堯為君而有象;以瞽瞍為父而有舜;以紂為兄之子,且以為君,而有微子啟、王子比干。』今日性善,然則彼皆非與?」
孟子曰:「乃若其情,則可以為善矣,乃所謂善也。若夫為不善,非才之罪也。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;羞惡之心,人皆有之;恭敬之心,人皆有之;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。惻隱之心,仁也;羞惡之心,義也;恭敬之心,禮也;是非之心,智也。仁、義、禮、智,非由外鑠我也,我固有之也,弗思耳矣。故曰,求則得之,舍則失之。或相倍蓗而無算者,不能盡其才者也。詩曰:『天生蒸民,有物有則。民之秉夷,好是懿德。』孔子曰:『為此詩者,其知道乎!』故有物必有則,民之秉夷也,故好是懿德。」
何謂性
告子說:『知覺運動即是所說的性。』
孟子說:「說知覺運動是性,就等於說所有白色的東西都叫作白。」
告子說:『對啊!』
孟子說:「白色羽毛的白跟白雪的白一樣嗎?白雪的白跟白玉的白一樣嗎?」
告子說:『對啊!』」
孟子說:「如此說來,狗的本性跟牛的本性一樣,牛的本性跟人的本性一樣。」
講述
見聞覺知是靈性的作用,但不是靈性;白色的東西都是白色的,但白色的東西不包括全部的白色。不同的東西有不同的白。說見聞覺知是靈性,就等於說所有不同白色的東西都涵蓋所有的白色。
佛法說:舉心動念都是妄。很多人以為那是本心,其實本心是不動的。不動的本心一旦動了就變成識。人們以識為心,以致苦死無成,都因為錯用了心。把見聞覺知當作性與把識當心一樣,都是把「用」當作「體」,所以不能成功。
原典
「告子曰:『生之謂性。』
孟子曰:「『生之謂性』也,猶白之謂白與?』
曰:『然。』「白羽之白也,猶白雪之白;白雪之白,猶白玉之白與?」
曰:『然。』「然則犬之性,猶牛之性;牛之性,猶人之性與?」
食色性也
告子說:「飲食男女是人之本性。仁愛之心生在內不在外,事情合不合宜則在外不在內。」
孟子說:「怎麼說仁愛之心在內,事情合不合宜則在外?」
告子說:「他年長,所以我才以禮貌去尊重他;它白色,所以我稱它白,只因為白色顯在外表的緣故;因此我說它在外。
孟子說:「白馬的白跟白人的白就算沒有不同,但『尊重馬之長者』跟『尊重人之長者』兩者難道也沒有不同嗎?並且要說是年長的人有義呢?還是要說去尊重人家的人有義呢?」
告子說:「是我的弟弟則愛他,是秦國人的弟弟則不愛他,所以是由於我的喜悅心所發:因此說是在內。尊重楚國人的長者,也尊重我的長者,卻是因為他年長,才讓我發出喜悅心,所以說事情的合宜不合宜是自外而來的。「
孟子說:「譬如說:愛吃秦人燒烤的肉,跟愛吃自己燒烤的肉沒有不同。那是因為喜好燒烤的心一樣,難道這個愛吃燒烤的心也有外在的緣由嗎?」
講述
孟子主張仁義是人的本性,告子卻說仁在我們的內在,義是在外頭。孟子說義理存在我們的內心深處。
告子說,你看它白才稱它白,你看他年長才尊重他。白與年長都從外表看到的,所以義是存於外在。告子這樣推理不夠嚴謹,沒抓住問題的根本。
外在因緣只提供我們資訊,要以什麼態度去應對,就必須經過我們自心的判斷才決定;如果我們內心不具備是非善惡的標準,我們要如何去應對?如何去稱它白,如何去尊重他?所以很明顯的,我們的內心有義理。
孟子舉例說:一個人愛吃燒烤,不管是自己燒烤的還是外國人燒烤的,那是因為有愛吃燒烤的心,沒有外在因素。所以義在內不在外。
這章是孟子駁斥告子「仁在內義在外」的謬誤。
原典
告子曰:「食色,性也。仁,內也,非外也;義,外也,非內也。」
孟子曰:「何以謂仁內義外也?」
曰:「彼長而我長之,非有長於我也;猶彼白而我白之,從其白於外也;故謂之外也。」
曰:「異於白馬之白也,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;不識長馬之長也,無以異於長人之長與?且謂長者義乎?長之者義乎?」
曰:「吾弟則愛之,秦人之弟則不愛也;是以我為悅者也;故謂之內。長楚人之長,亦長吾之長,是以長為悅者也;故謂之外也。」
曰:「耆秦人之炙,無以異於耆吾炙。夫物則亦有然者也,然則耆炙亦有外與?」
操則存 舍則亡
孟子說:「齊國東南牛山的樹木,本來是很茂盛美麗的,只因為它靠近大國的郊外,所以常常受到斧頭砍刀的砍伐。在這種情形下,還能保持跟往常一樣茂美嗎?這山上所生長的,加上雨露的滋潤,也並不是沒有新的枝芽長出來,可是牛羊又來放牧,所以才造成那樣光禿禿的。當人們來看到它那光禿禿的模樣,以為它本來如此,好像它不曾生長過木材似的。其實,那光禿禿的模樣怎麼會是山的本來面目呢?
「同樣的道理,存在於人身上的,怎麼會沒有仁義呢?他放失本來的良心,就好像斧頭砍刀對樹木一般。天天砍傷它,怎麼可能保持美好呢?雖然他平日日夜仍然生長微小的本然善心,以及清晨的平旦清氣,可是它的好惡與好人相同處原本就不多,加上白晝行為不善,消耗了那點清氣。長期反覆消耗造成夜裡生長的清氣不夠存。夜裡生長的清氣不夠存,則離禽獸就不遠了。這時候別人看他像野獸,誤以為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,未曾有過好材質。其實,這豈是他的本性?
「所以只要得到適當的涵養,沒有什麼東西不滋長;反之,如果失去調養,沒有一樣事物不歸於消滅。孔子說:『能操持它便存在,捨棄了它,它便消滅;進出無定時,也不知道它的去向。』指的就是心性吧!」
講述
孟子主張性本善,每個人身上都具備包括仁義的本然善心,只因為受物慾矇蔽,環境的影響,才發生差別。因此人如果要保持本然善心,進而擴充它,就必須靠涵養。涵養非常重要,孟子說:「涵養它,它就會滋長;不涵養它,它就會歸於消滅。」涵養就是涵養心性。那麼如何涵養心性呢?心性在那裡?能抓得住嗎?孔子說,去操持它,它便存在;忘了他,它便消滅。這裡說「操存」則有,《養真集》上說:但加「提撕」而自有。不管是操存或提撕,都是抽象的功夫,只能靠自己去體會、摸索。這一部分在修行上是屬於比較深層的功夫,如果沒有足夠的體驗的人比較難理解。
原典
孟子曰:「牛山之木嘗美矣。以其郊於大國也,斧斤伐之,可以為美乎?是其日夜之所息,雨露之所潤,非無萌蘗之生焉,牛羊又從而牧之,是以若彼濯濯也。人見其濯濯也,以為未嘗有材焉,此豈山之性也哉?」
「雖存乎人者,豈無仁義之心哉?其所以放其良心者,亦猶斧斤之於木也。旦旦而伐之,可以為美乎?其日夜之所息,平旦之氣,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;則其旦晝之所為,有梏亡之矣。梏之反覆,則其夜氣不足以存;夜氣不足以存,則其違禽獸不遠矣。人見其獸也,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,是豈人之情哉?「故苟得其養,無物不長;苟失其養,無物不消。
孔子曰:『操則存,舍則亡;出入無時,莫知其鄉。』惟心之謂與!」
唯道義是遵
孟子說:「魚是我所喜歡的,熊掌也是我所喜歡的。兩者不可兼得時,我捨去魚而取熊掌啊!生命是我想要保有的,道義也是我想要維護的。兩者不可兼得時,我寧可捨掉生命,以維護道義。
「生命是我想要的,可是我所要的事物之中,有比生命更重要的,所以必要時我不會苟且偷生。死是我所憎惡的,但在我所憎惡的事物當中,有比死更令我憎惡的,所以遇到禍患的時候,我有時候是不逃避的。如果讓一個人所想要的,沒有比生命更重要,那麼一切可以保命的方法,他怎麼會不用呢?如果讓一個人所憎惡的事物,沒有比死更可惡,那麼凡一切可以避禍,他怎能不採用呢?
「如此一來,有時雖然為了逃生,卻也堅持不用卑鄙的方法;有時雖然為了避禍,卻也不違反道義。是因為所喜歡的有比生命更要緊的事物,所憎惡的有比死亡更可憎的事物。不只是賢人有這種心,人人本來都有,只不過是賢德的人沒喪失罷了。
「好比一簞飯一碗湯,吃了可以活命,不吃就不得活命,但是如果態度不尊重,輕慢地施捨,過路人也不會接受。如果態度更惡劣的話,連乞丐都不願意接受。現在如果有萬鍾的俸祿,我不先在禮義上分辨該不該得,就把它收下。你說這萬鍾俸祿對於我又有什麼幫助呢?是貪圖華美的屋宇、妻妾的奉侍或者是要讓我認識的窮人受到我的接濟?從前寧可餓死也不會接受,今天為了華屋而做了;從前寧死也不肯接受,今天卻為了妻妾的奉侍而做了;從前寧死也不肯接受,今天卻為了讓所認識的窮人得到我的接濟而做了。難道不能不這樣嗎?這叫迷失本然善心。」
講述
「臨財勿苟得,臨難勿苟免」這是儒家所主張的理想性格,也是聖賢門徒應有的操守。所有聖賢都把道義看得比生命重要,所以他們在大義當前,視死如歸,絕不苟且偷生。希臘哲人亞里斯多德為了維護真理,中國文天祥為了恪守道義,他們慷慨赴義,一點也不吝惜生命。
孟子說,如果生命是最重要的,那麼人們為了保全他們的生命,什麼事都可以幹了,道德仁義全可以不管;如果死是最大的禍害,那麼人們為了避免這禍害,什麼事都可以做了,禮義廉恥、道德倫理全都可以不管了。
這一篇孟子說了這麼長,只是要告訴我們,道德倫理比生死還重大,不可以為了生命而損壞道德仁義。一個人的死可以輕如鴻毛,也可以重如泰山,如果為道犧牲叫殉道。這種死重如泰山。修道人如有機會為道犧牲是祖上有德,死後一定道果非凡。
不過,話說回頭,生命畢竟是珍貴的,沒有足夠的理由,絕不輕言犧牲,否則傷害勇德,這也是孟子說的。天災來了要趕快逃命,如果不逃命,以為自願犧牲幾個人的性命就可以挽救天災,那是再愚蠢不過的了。這絕不是為道犧牲。頂劫救世不是這麼一回事。孟子說:「知命的人不站立在危險的牆壁底下。」危險的牆壁都要避開,更何況是緊急的天災,生死關頭。引用孔子的話:「這太欠思考了!」
原典
孟子曰:「魚我所欲也,熊掌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魚而取熊掌者也。生亦我所欲也,義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義者也。
「生亦我所欲,所欲有甚於生者,故不為苟得也。死亦我所惡,所惡有甚於死者,故患有所不辟也。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,則凡可以得生者,何不用也?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,則凡可以辟患者,何不為也?
「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;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。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,所惡有甚於死者,非獨賢者有是心也,人皆有之,賢者能勿喪耳。
「一簞食,一豆羹,得之則生,弗得則死,呼爾而與之,行道之人弗受;蹴爾而與之,乞人不屑也。萬鍾則不辨禮義而受之。萬鍾於我何加焉?為宮室之美,妻妾之奉,所識窮乏者得我與?鄉為身死而不受,今為宮室之美為之,鄉為身死而不受,今為妻妾之奉為之;鄉為身死而不受,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;是亦不可以已乎?此之謂失其本心。」
求其放心而已
孟子說:「仁愛是人的存心;義是人應走的路。偏偏世人捨棄正路而不走,放失了心卻不知去尋求,真是悲哀!人養雞放出去知道找回來;放失的心卻不知找回。作學問沒有其他目的,找回放野的心而已。
「現在有一隻無名指彎曲不能伸直,也不怎麼礙事;如果聽說有人能醫好它,那麼不管秦楚的路有多遙遠都在所不惜,只為了指頭跟別人不一樣。指頭跟人不一樣,知道厭惡;心不如人,卻不知厭惡;這個叫做不知道事情大小輕重的類別啊!」
講述
仁愛是人的本心,但是人往往不注意它而讓它走失了。
孟子舉例說一個人雖然只有一隻無名指彎曲,也不礙事,但再遠都會去求醫;唯獨心走失卻不知道找尋。
不過這也難怪,因為心是無形的,看不到,迷失了也不知道,所以才不知道要去尋找。學道可以省察自己的心是否走失,一旦走失了也可以找回來。
孟子說學道的目的就是要把已迷失的心找回來。
養真集上說:「人只一個心,向外是情,向內是性,順去是識,逆來是智。今要將順去向外者轉而逆來向內,必須反觀。朱熹子說:『有一分心向裡,得一分力;有兩分心向裡,得兩分力。』求放心者不是別求一個心來存著,只纔覺放心,便想此心是我的心,必須由我來使,不得信他往外去了。」這便是求放心的真義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仁,人心也;義,人路也。舍其路而弗由,放其心而不知求,哀哉!人有雞犬放,則知求之;有放心而不知求。學問之道無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。」
孟子曰:「今有無名之指,屈而不信,非疾痛害事也;如有能信之者,則不遠秦、楚之路,為指之不若人也。指不若人,則知惡之;心不若人,則不知惡;此之謂不知類也。」
盡心知性在
孟子說:「能極盡靈明的本心的人,就能見到自己的本性;能見到自己的本性的話就能了解天心天理了。操存天心,涵養本性,便是事奉上天不違逆。夭折或長壽都一樣,修身以等待天命,這便是建立起上天所賦予的使命啊!」
【講述】
這篇小小篇幅在講佛家講的明心見性。孟子說:「用心用到極致,本性便會顯現出來;本性一但顯現,天心就流露出來,所以能夠知道天心天理。知道天心天理就能代天行道。」本性雖然顯現,但那只是一時,不能長久保持,所以必須操存,繼續涵養以達到圓熟。存其心養其性就是儒家修養的功夫,缺少這個功夫,心性不能通達圓熟。立命我個人認為是認識自己的使命。
【原典】
孟子曰:「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;知其性,則知天矣。存其心,養其性,所以事天也。殀壽不貳,修身以俟之,所以立命也。」
正命
孟子說:「一切莫非是命啊,為人都只能順受天定的正命。然而知道正命的人絕不站在危險快要倒塌的牆壁下。盡了自己的本分而後死的人,才是天定的正命;觸犯法律受法律制裁而死的人不算天定的正命。」
【講述】
正命是盡到自己的本分而後死的人。被槍決而死的人不是正命,災劫臨頭能逃不逃而死的人不是正命。知曉正命的道理的人連危險的牆壁都要避開,這叫盡人的本分。盡了人的一切本分,遇到不可抗力而死的人才叫「正命」。
【原典】
孟子曰:「莫非命也,順受其正。是故知命者,不立乎巖牆之下。盡其道而
死者,正命也;桎梏死者,非正命也。」
求與不求
孟子說:「有些事情像仁義道德,求的話可以獲得,放棄它就失去它,這個求對獲得有幫助,因為這個求是往自己身上去求的;至於富貴名利,求時要有方法,得到卻要靠命運,這個求就沒有用了,因為這個求是向外去求的。」
【講述】
行不行仁義只在自己,只要要求自己便能做到;富貴名利是前世註定,求不來的。但是行仁行義可能邀得上天眷顧,獲得福報,所以要求富貴名利也唯有要求自己行仁義才有效。
【原典】
孟子曰:「求則得之,舍則失之,是求有益於得也;求在我者也。求之有道,得之有命,是求無益於得也;求在外者也。」
萬物皆備於我
孟子說:「萬事萬物的道理都齊備在我身上,只要反身自省,事事都能真誠,快樂莫過於這個;進而勉強去推己及人,則要求仁沒有比這個更近的了。」
【講述】
「道在自身,身外無道」,人人身上這個道體與宇宙大本體相通,所以說萬
事萬物的道理都具備在我們身上,只要我們反身而誠,往自己內心去體悟,一切
真理可以了然於心,不必外求。
【原典】
孟子曰:「萬物皆備於我矣。反身而誠,樂莫大焉。強恕而行,求仁莫近焉。」
親親敬長
孟子說:「人不必經過學習就能做的,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;不經過考慮就知道的,這是與生俱來的智慧。襁袍中的孩童,沒有一個不知道愛他的父母;等到稍微長大之後,沒有一個不敬愛他的兄長。親愛父母就是本性的仁愛;敬愛兄長是本性的義。沒別的道理,只因為『親愛父母敬愛兄長』是通行全天下的公理啊!」
講述
不需考慮而知是良知,不學而會是良能。每個人生下來都具備良知良能。孟子舉例說,像生下來就懂得愛父母,稍微長大就懂得敬愛兄長,這些就是良知良能,也就是天性。
愛父母的天性是仁的表現,敬兄長的天性是義的表現。所以人的天性就有仁與義,也因此孟子主張人性本善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人之所不學而能者,其良能也;所不慮而知者,其良知也。孩提之童,無不知愛其親也;及其長也,無不知敬其兄也。親親,仁也;敬長,義也。無他,達之天下也。」
率乎本性
孟子說:「不做本性上所不願意做的事;不去想那本性上所不願意想的私慾。做人的道理不過如此罷了。」
講述
中庸上說:「率性之謂道。」一切行為率乎本性即合乎道。人的本性即天性即天理,所以人如讓本性當家做主,一切行為即合天理。本性不願意做不願意想的事情都不合真理天心,所以孟子說,做人只要不要去做本性所不願意做、不願意想的事就對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無為其所不為,無欲其所不欲,如此而已矣。」
人之四品
孟子說:「有種人事奉國君,專想逢迎國君的私欲以博取寵愛。有一種專心安定國家社會的大臣,這種人以安定國家社會為快樂。有一種負有天命的人,他要先認識富貴了可以把道行於天下,然後他才決定去事奉國君,行他的道。還有一種大德,他把自己修正了,然後全天下萬事萬物自然歸正。」
講述
孟子說的這四種人,其中第一種是小人是奸臣;第二種人是君子是忠臣;第三種人是擔負使命的有道君子;最後一種更是個大德。
真正的大德者,參贊天地之化育,與天地合其德,與日月合其明,與四時合其序,與鬼神合其吉凶。所以大德把自己修圓滿了,天下自然歸正。
原典
孟子曰:「有事君人者,事是君,則為容悅者也。有安社稷臣者,以安社稷為悅者也。有天命者,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。有大人者,正己而物正也。」
性分之所樂
孟子說:「廣大的土地與眾多的人民是國君所想望的,但是君子所快樂的事卻不在這上面。在天下中央建立王朝,安定四海的居民,這是國君所快樂的事,但在性份上卻不然。一個君子的性份上,雖然道行於天下,他不增加一點;在窮苦落魄也未曾減少,因為人人所得自於上天的性的份量是固定的。君子的性份所快樂,是根植於內心的仁義的美德;其所表現出來的,潤澤在臉上,豐厚在背部…等四肢體表。四肢體表不等交代就能傳達本性的意旨。」
講述
一個國君都想擴充領土,擁有更多的資源跟人民。但孟子說在性份上,縱然擁有全天下,它也不會增加一點點,相反的,窮途末路,也未曾減少。心經上說:「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。」諸法空相即是本性,祂在聖不增,在凡不減。
君子的性份裡面蘊含著仁、義、禮、智…等美德,如果把這些美德行出來,就會顯露在四肢體表上面,例如臉色清潤、臂膀豐厚…等。因此從體表的顯露,此人德行如何?就能不言而喻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廣土眾民,君子欲之,所樂不存焉。中天下而立,定四海之民,君子樂之,所性不存焉。君子所性,雖大行不加焉,雖窮居不損焉,分定故也。君子所性,仁義禮智根於心;其生色也,睟然見於面,盎於背,施於四體,四體不言而喻。」
聖人可以踐形
孟子說:「人的形體色相都有自然的道理,都是天生本性的表露。但凡人無法從形體色相上去體悟真理、實踐真理;只有聖人能從形體色相上去體悟真理、實踐真理。」
講述
每一種事物的表象都在顯露蘊藏其中的真理,醫學、命相、風水、地理、天文…等都是這個道理。學道有成的聖人能從事物的表相上去探知其中的真理,並且藉著行為把真理實踐出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形色,天性也。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。」
以身殉道 不以道殉人
孟子說:「天下有道的時候,就以道來身體力行;天下無道的時候,就拿身體來為道犧牲。但是沒有聽說拿道去遷就人的啊!」
講述
天下有道的時候,我們要好好出來行道。等天下無道的時候,我們寧可為道犧牲性命,不可委屈道義,將道義遷就人情。
應用在當今修道的領域上,就是要維護道義,必要的時候,連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,千萬不要把道降低,拿去侍奉個人。簡單的說,就是不要把人情當作道來修。更明白的說,不要修人情道。
這篇的重點在:不能把道錯用,把道犧牲,傷害道義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天下有道,以道殉身。天下無道,以身殉道。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。」
擴充良心
孟子說:「人都有對某些事不忍做的心,把不忍做某些事的心用到那些忍心做的事上,就是仁道。人都有對某些事堅持不做的心,把這種堅持不做某事的心用到所願意做的事上,這就是義氣。人如果能夠擴充不想害人的心,那麼仁道就不會有用完的時候。人如果能擴充不作偷盜行為的心,那麼義氣就用不完的了。人如能擴充羞恥心,不受別人你啊你啊輕賤的叫喚,那麼不管到那裡都不會做出不合義理的事來。對一個士人來講,不可以說而說,是想以話去套人家的話;可以說而不說,是想以不說話來刺探人家。這些都是穿牆挖洞之類的偷盜行為。」
講述
人都有良心,如能讓良心擴充,要行仁義…等美德是不成問題的。良心擴充到極點即與道契合。
孔子說:「不可以言而言,失言;可以言而不言,失人。君子不失言亦不失人。」這裡孟子說,不可以言而言,是以話去套人家;可以言而不言,是以不說話去刺探人家。兩者都為君子所不齒。
原典
孟子曰:「人皆有所不忍,達之於其所忍,仁也。人皆有所不為,達之於其所為,義也。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,而仁不可勝用也。人能充無穿窬之心,而義不可勝用也。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,無所往而不為義也。士未可以言而言,是以言餂之也;可以言而不言,是以不言餂之也。是皆穿窬之類也。」
務本之道
孟子說:「言語很淺近而涵義卻非常深遠,這叫最好的言語;守著儉約而卻廣博地去佈施,這是最好的行道方法。君子說話舉例常常雖不超出腰帶以上的範圍,裡面卻包含著很深的道理。君子的持守,是只修正自己,天下自然太平。世人的通病是,放著自己的田不耕,而去種別人的地。所要求別人的很多,而自我要求卻很少。」
講述
最好的語言是言簡意賅,行道的最好方法是對自己儉省,對別人慷慨。
因此,君子說話言簡意該,精簡準確,說最好的話,行道也用最好的方法,對自己嚴對別人寬。君子修持只要求自己,因為他知道只要把自己修圓滿,天下自然太平。
反觀平常人卻都放著自己的田不耕,而去種別人的地。只會要求別人而不要求自己。這就是天下人的通病。
原典
孟子曰:「言近而指遠者,善言也;守約而施博者,善道也。君子之言也,不下帶而道存焉。君子之守,修其身而天下平。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;所求於人者眾,而所以自任者輕。」
盡心的功夫
孟子說:「堯舜兩位是天生的聖人,商湯與武王是致力脩為而成聖人。行動儀容進退都合乎禮儀,這是盛德極致的表現啊!為死者哀傷而哭,不是哭給活人看的。持守常道不是為了要謀取俸祿。言出必守信,但也不是拿這個來修品行。君子只是行事依照法度,以等待天命罷了。」
講述
堯舜是天生的聖人,不是我們能學的;湯王、武王卻是我們學習的對象。
在各種場合裡應對進退都能從容不迫,是經驗豐富,處事圓熟,火候精湛的表現;合乎禮儀是熟知聖人禮儀的緣故。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努力學習的。
君子做事只考慮合不合乎道理,不是做給別人看的,也不是為了謀取功名利祿。君子只是居易俟命而已,簡單的說,君子只是做他該做的事,其餘的就由上天安排了。
原典
孟子曰:「堯、舜,性者也;湯、武,反之也。動容周旋中禮者,盛德之至也。哭死而哀,非為生者也。經德不回,非以干祿也。言語必信,非以正行也。君子行法,以俟命而已矣。」
與大人平起平坐
孟子說:「遊說在上位的人,要先藐視他。不要看他巍峨的建築物,廳堂高到好幾丈,簷下櫞頭長好幾尺。如果哪天讓我得志的話,我不會如此奢侈。面前吃的東西有一丈見方,服侍的婢妾有好幾百人,假使有一天我得志了,我不會如此浪費。終日遊樂飲酒,田野跑馬打獵,後面跟隨的車有千輛之多,假使我得志了也不屑如此。他所做的都是我所不屑的;在我身上的則全是古之禮制,我幹嗎怕他呢?」
講述
要去遊說或者去勸諫一位高高在上的人,孟子說必須先藐視他。藐視他之後,心態才能坦蕩,所站的地位才能跟對方平等,也才能理直氣壯跟對方談事情;否則一看到對方氣勢雄偉的宅邸,內心會被氣勢震懾,對對方會產生畏懼,無法坦然地跟其對談。
要藐視高高在上的人很簡單,孟子說,只要找他奢侈的毛病,自然會瞧不起他。瞧不起他,然後可以坦然以對。
原典
孟子曰:「說大人,則藐之,勿視其巍巍然。堂高數仞,榱題數尺。我得志弗為也;食前方丈,侍妾數百人,我得志弗為也;般樂飲酒,驅騁田獵,後車千乘,我得志弗為也。在彼者,皆我所不為也;在我者,皆古之制也;吾何畏彼哉?」
養心莫善於寡欲
孟子說:「涵養心靈沒有好過減少私慾的了。一個人能做到減少私慾,道義不存在心裡的是少有的;一個私慾多的人,心中存有道義的也是少有的。」
講述
涵養心靈必須要用道義,但是私慾會排除道義。私慾與道義是互相對立,不能並存的。心中減少一分慾望就增加一分道義;增加一分慾望就會減少一分道義。
莊子說:「私慾多者天機淺。」聖人還說:「人慾淨盡,天理流行。」
原典
孟子曰:「養心莫善於寡欲。其為人也寡欲,雖有不存焉者寡矣;其為人也多欲,雖有存焉者寡矣。」
孟子的不動心
公孫丑問孟子說:「假使夫子做到齊國卿相,得以推行大道,那麼稱霸諸侯甚至稱王於天下便不足為奇了。如果能這樣,你動不動心?」
孟子說:「不!我四十歲就不動心了。」
公孫丑說:「這麼說,則夫子勝過齊國勇士孟賁太多了!」
孟子說:「這個並不難,告子比我還先不動心。」
公孫丑說:「不動心有方法嗎?」
孟子說:「有的!我拿兩個例子來說。齊國北宮黝保有勇氣的方法,他不因為皮膚受刺而屈撓,也不因為眼睛受刺而轉睛逃避。在他看來,只要有一小撮毛髮被人挫離,就等於在朝廷上或市街上被人打罵一樣的可恥。他不受辱於平民,也不受辱於君王。他刺殺一名萬乘國君就如同刺殺一介布衣平民,他一點也不怕諸侯。有人罵他,他一定回罵。至於孟施舍所保有勇氣的方法又是如何呢?根據他自己所說,視敗北如勝利,先估量敵人再前進,估算有勝利把握再出戰,這是恐怕別人兵士眾多啊!我孟施舍哪有一定勝利的?我只是臨戰不畏懼而已。孟施舍有點像曾子;北公黝有點像子夏。這兩者之勇,不知道誰優勝?但孟施舍能守住要點。曾子曾經告訴其弟子子襄說:『你愛好勇敢嗎?我曾經聽我的夫子孔子說過最大的勇氣是這樣的:如果自己問心有愧,雖然對方是名布衣,我豈有不覺得恐懼的?相反的,如果我問心自己有道理,雖然對方千萬人,我也會勇往直前的。』如此看來,孟施舍保有勇氣的方法又不如曾子的守住道理的扼要。」
公孫丑說:「敢問夫子,夫子的不動心與告子的不動心可以說說嗎?」
孟子說:「告子常說:『不合道理的話不要去追究說話人的動機;不能使自己心安的事不要用意氣追求。』後一句是可以通的,前一句是不通的。人的意志是氣的主宰,氣是充滿全身。意志最重要,氣是其次,所以說要不動心,先持守了意志,還要不擾亂了氣。」
公孫丑說:「既然夫子說,意志最重要,氣在其次,為何又說先持守了意志,同時不要干擾氣。為什麼呢?」
孟子說:「一個人意志專一就會引動了氣。意氣專一也會牽動意志。現在拿跌倒的人與快步走的人來比方。原先只是一股作氣,可是到最後連心都被震動了。」
公孫丑說:「敢問夫子不動心功夫中,長處在哪?」
孟子說:「我的不同在於我善於養我的浩然之氣。」
講述
孟子鼓吹君王行王道,但卻不動心於卿相祿位。公孫丑問孟子如何能夠做到不動心?孟子舉出北宮黝、孟施舍及曾子三個例子,北宮黝之勇以致不動心;孟施舍視輸如贏,勝敗不動於心;曾子鐵肩擔道義視死如歸,不畏生死,生死不動於心。
公孫丑再問孟子的不動心與告子的不動心。孟子不茍同告子的不動心,認為告子的不動心之理路說不通。孟子的不動心的要領是持守意志,勿紛擾意氣。孟子說,心志是氣的領導,氣充滿身體,志與氣互相牽動,所以臨事要不動心必須守志與氣。
最後公孫丑又問孟子的不動心功夫的長處,孟子說我善養我的浩然之氣。
原典
公孫丑問曰:「夫子加齊之卿相,得行道焉。雖由此霸王不異矣。如此,則動心否?」
孟子曰:「否。我四十不動心。」
曰:「若是,則夫子過孟賁遠矣?」
曰:「是不難,告子先我不動心。」
曰:「不動心有道乎?」
曰:「有。北宮黝之養勇也: 不膚撓,不目逃;思以一毫挫於人,若撻之於市朝; 不受於褐寬博,亦不受於萬乘之君;視刺萬乘之君,若刺褐夫: 無嚴諸侯;惡聲至,必反之。孟施舍之所養勇也,曰:『視不勝猶勝也;量敵而後進,慮勝而後會,是畏三軍者也。舍豈能為必勝哉,能無懼而已矣!』
「孟施舍似曾子,北宮黝似子夏;夫二子之勇,未知其孰賢;然而孟施舍守約也。昔者曾子謂子讓子襄曰:『子好勇乎?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:「自反而不縮,雖褐寬博,吾不惴焉。自反而縮,雖千萬人吾往矣。」』孟施舍之守氣,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。」
曰:「敢問夫子之不動心,與告子之不動心,可得聞與?」
「告子曰:『不得於言,勿於心;不得於心,勿求於氣。』 不得於心,勿求於氣,可;不得於言,勿求於心,不可。 夫志、氣之帥也;氣、體之充也。夫志至焉,氣次焉。故曰:『持其志,無暴其氣。』」「既曰:『志至焉,氣次焉。』又曰:『持其志,無暴;其氣』者,何也?」
曰:「志壹則動氣,氣壹則動志也。今有蹶者趨者,是氣也,而反動其心。」「敢問夫子惡乎長?」
曰:「我知言,我善養吾浩然之氣。」
善養吾浩然
孟子說:「我善於養我的浩然正氣。」
「敢問何謂浩然之氣?」
孟子說:「很難說啊!這個氣啊!它最廣大,最剛正,以直去培養而不要傷害它,則它將充塞於天地之間。這個氣啊!它配合著道與義;沒有道與義,它就萎縮洩氣了。它是積集所有的義而產生的,不是做一兩件義事就能獲得的。行為有愧於心,它就洩氣了。我所以說告子未曾懂得義,因它認為義是外在的東西。要培養這正氣,必須有事時不刻意造作,只是心中永不忘記義,但也不刻意造作,像宋人一樣。宋人見禾苗不長而去拔高了它們,茫茫然地回去,告訴其家人說:『我今天好累喔!我幫禾苗長高了。』其子前去看看,發現禾苗全枯萎了。天下人不幫禾苗長高的人太少了。以為浩然之氣無用而放棄叫作不為苗除草,助長正氣叫做揠苗;不但無益,而且有害。
講述
孟子的浩然之氣即是天地之間的正氣。一個人行事如果合乎道義,便是在培養一個人的正氣,培養一個人的正氣便是養天地之正氣;一個人的行為如果不合乎道義,他便是在敗壞天地之間的正氣。如果人人行事都合乎道義,則天下自然太平,沒有天災人禍,天候會風調雨順。孟子說,養天地之正氣並不是偶而做一兩件合乎道義的事就行,而是所有行為必須合乎道義才行。這裡孟子提示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法則,就是「勿忘勿助」。平時時時刻刻不忘道義,遇事時自自然然能夠合乎道義,也不需刻意造作。孟子說,如果我們明知是合道義而不去做,或者明知不合道義而去做了,這時我們的正氣便會萎縮洩掉。如果我們為了培養正氣,而刻意造作,孟子稱這叫「揠苗助長」。揠苗助長不但徒勞無功,還害死禾苗。
原典
孟子曰:「我善養吾浩然之氣。」『敢問何為浩然之氣?』曰:『難言也。其為氣也,至大至剛,以直養而無害,則塞於天地之間。其為氣也,配義與道;無是,餒也。是集義所生者,非義襲而取之也。行有不慊於心,則餒矣。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。以其外之也。必有事焉而勿正,心勿忘,勿助長也。無若宋人然: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,芒芒然歸,謂其人曰:『今日病矣!予助苗長矣。』其子趨而往視之,苗則槁矣。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。以為無益而舍之者,不耘苗者也,助之長者,揠苗者也;非徒無益,而又害之。』
留言
張貼留言
歡迎留言